格物致知始見於《禮記‧大學》。原是作為誠意、正心、修身等道德修養方法的命題,從宋代理學家程頤開始,把格物致知作為認識論的重要問題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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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理學與「神秘主義」mysticism關係密切;羅從彥、李侗等皆曾終日靜坐體驗,從佛道之學尋求「反身而誠」之道。朱熹亦曾學禪,卻嫌其中恍然若有可即者「何嘗依靠得?」王陽明從「日夜端居澄默」入手,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弟子聶雙江隨著證入「忽見心體、光明瑩徹、萬物皆備」,另外王龍溪有解悟、證悟和徹悟的逐步證入,又對佛學證空之說甚為嚮往。延至陸學的楊簡、葉祐之、袁燮等,皆經歷過「洞徹本真」和「樂莫大焉」的親身體驗。明儒高攀龍甚至將「參求於幾」過程逐階段作詳盡記錄,最後從誠敬主靜之未發「如脫纏縛」,邁入「如電光一閃,透體通明,遂與大化融合無際,更無天人內外之隔」。
宋明大儒之為儒,對格物窮理的「物」理仍有所執著,其中在記靜慮歸心所得時,對物的態度卻有不同體驗。例如楊簡中夜「灑然如有物脫去,此心益明」,但龍溪弟子萬延言則「若有一物胸中呈露,漸發光明」,然後明陳白沙靜坐入微,卻養出「見吾此心之體,隱然呈露,常若有物」這「個端倪來」。王陽明固然因曾格竹失敗,之後徹悟格物在乎「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其實這樣的強調離外物只屬一格物過程,例如老莊之言心齋坐忘,其後卻會耳目聰明,故物應本無內外之隔。所謂即物照物,本「所謂無在而無不在」(羅念庵),而胡直隨著便以「予乃知天地萬物非外也」,肯定了格物應稱物平施之理。
宋明雖然在格物窮理的推動下,取經於佛家禪定,但以「終日吃飯,卻道不曾咬著一粒米」為由,譏諷佛學萬物幻有的色即是空(朱熹)。朱子之與「體驗未發」不太咬弦,固然與其逐一格物和反覆窮索有關,及至清戴東原,對「道理」之學亦堅持有物有則的「委曲條分」那「中規中矩」,然後「推諸天下萬世而準」。看來理學從四書中提煉出躬身而誠的格物,延至往後以格致之學為科學之源,自有其一脈相傳之史實。然而新儒家在論及中國文化與西方科學關係時,卻可惜趕不上接收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新物理學,故也無從得悉,原來佛家與物理學呈現令人吃驚的契合。
其實佛家在「空」這點上,足以與量子物理等量齊觀,兩者均將格物致知的基本知識架構翻轉過來,改為先致力認知物即愈格愈虛無,然後才有任何機會格物即物。再者,佛學長久以來在邏輯思辨上下功夫,深入宏觀和微觀世界輾轉斷論,其話語形式本就與科學對演繹歸納、逐一格致的要求不無切合之處;而佛學與現今語言認知科學、宇宙學、生物生態進化論、心理意識等各範疇均能互相呼應。佛學又在西方科學與宗教二分這命題上,提供另一法門,將什麼叫科學、什麼叫宗教改頭換面。至此傳統科學指斥宗教乃迷信這認知,其自身早已不自覺的犯了並不科學這毛病矣,原來返身而誠之道,畢竟可供實驗性科學提供鑑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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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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