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9日 星期六

佛口蛇心


下星期佛誕,前後幾天多有團體舉辦宗教活動,台灣更多。去年年底,有一套台灣電影以大佛(The Great Buddha+)為名的電影,榮獲第54屆金馬獎5項大獎,包括最佳改編劇本、最佳新導演、最佳攝影、最佳原創電影歌曲、最佳原創電影音樂。中文戲名《大佛普拉斯》,是金馬獎最佳新導演黃信堯首部劇情長片。
這部電影不以佛陀生平為題材,只是借一個佛像工廠製作出一尊佛像作為引子,以佛口蛇心為主軸,抒發導演對貧富嚴重不均,高端人士的荒誕,對比基層人士的生活,向社會發出控訴。

故事內容:
佛像工廠老保安員菜埔(莊益增飾演)和中年拾荒者肚財(陳竹昇飾演),同是台灣社會的低端人口,衣衫襤褸,落魄猥瑣,每天做牛做馬,也討不到一碗像樣的飯,屬於病倒在路邊,也不會惹人留意的那種。偶然一天,他們發覺工廠老闆黃啟文(戴立忍飾演)的汽車安裝了「高端科技」,原來是一個car cam,他們打開了行駛錄像儀,看到老闆和不同女人的「車震」過程,對於這兩個窮途潦倒的人來說,觀看老闆的私生活,成了他們晚上吃完飯盒的最佳娛樂。可是,有一天,他們發覺car cam攝錄了一宗謀殺暴行,受害者是老闆的舊相好,由於這兩個窮措大的好奇,真相一步步被揭發,但隨著工廠內大佛金像的完工,他倆殺身之期也就愈近……

導演黃信堯故意用黑白和彩色交替來拍攝這部電影,因為「有錢人的世界是彩色,窮人的世界是黑白的」,窮人穿的T恤,也是免費的宣傳紀念品。而窮人葬禮奏出的《Auld Lang Syne 》,也是走音「甩漏」的。窮人安分守己,得快樂時且快樂;富人「敢賭人所不敢賭,幹人所不敢幹」,財富於是滾滾來。窮人拜佛,只敢求平安;富人拜佛,謀求更多的財富。
有些電影,你一次都不想看;有些電影,你看兩三次,才發現它的細緻用心。《大佛普拉斯》的微妙手法是「偷窺」:兩位主角偷窺老闆,導演的抵死旁白顯示他也在偷窺這兩個小人物,而觀眾坐在椅上,卻同時偷窺三者的行為。在《大佛普拉斯》,導演拿著妙筆,生動地描繪出低下層生活的蒼涼無奈,卻又處處充滿黑色幽默,例如菜埔買不起水果,只能把一幅水果掛畫放在牆上;又例如肚財把爛房子佈置像太空船,還放了一個拾回來的洋娃娃,讓他幻想著有美相伴的太空夢。
看完電影,我們港人誰還敢說不怕窮:沒有基本物資、沒有精神生活,飯菜凍了,只能用打火機回溫,生病也沒有錢看醫生,朋友跑光光,走投無路,只好哄騙窮朋友的錢,可惜,明天依舊茫茫然……
但是,台灣卻有一批人,如電影中佛像工廠的黃老闆,和他身邊的一班「善信」,他們有錢、有勢,表面善心、信佛,捐獻鑄像,其實是官商勾結。佛法大會,本來是普渡眾生,卻變成惡罪的溫床。嘴巴唸著「我佛慈悲」,郤是歹毒心腸。大佛金像,也只是複製出來的工藝品,沒有無邊法力,讓社會變得更美好,因為佛教主張自助,不能倚賴俯拜佛像。至於那群高端壞人的特點,便是「佛口蛇心」。

原先我以為《大佛普拉斯》會走一個非主流的結局,我以為到最後啟文不會被揭發,而菜埔則是繼續提心吊膽的生活,甚至更糟。我會感受到劇中內心獨白所言:「對於他們而言,正義是這麼遙遠的東西,飯碗都捧不好了,哪有心情關那些有的沒有的?」但結果卻出乎我意料,大概也是出乎我意料外的意料。可是,我卻一點也沒有感受到當這部電影選擇了另一結局,也就是啟文被揭發的走向,觀眾用自然反應與對主角崇高精神的幻想與寄望:「菜埔會突然鼓起勇氣,為了幫肚財報復,為了使正義得到伸張,於是拋棄一切,揭發啟文的惡行。」不是的,菜埔終究只是菜埔,小人物終究只是小人物。導演沒有打自己的臉,讓他前面所言的內心獨白在這刻變得像為了揭示結局而說的反話,並讓一種由廉價結局裡流露而出心中隐约期待的小事,又平白無故的安慰了想告訴自己:「其實這一切(不管是劇中還是劇外的世界)並沒有這麼糟。」的那種觀影者。倘若結局會是如此,那我覺得這反而拉低了能從這部電影裡能夠觀賞到的格局。
但也正是因為結局是選擇了大眾期望,卻以一個不俗,甚至可以直言是令人震撼的水準呈現,讓這部電影在我心中瞬間傲視了近幾年來絕大部分需建立在信仰值上的影片,無論是悲劇與喜劇、無論是著重角色塑造還是著重劇本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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