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5日 星期三

李我

 

  被譽為香港廣播界一代宗師的著名播音員李我五月五日下午在將軍澳醫院離世,享年99歲。童年時沒有電視機,李我就是給與大眾一點點的娛樂節目。他是四十年代名揚省港澳的天空小說的創始者,他自創、自講的小說(以言情為主)在廣播電台播出時,萬人空巷地為觀衆爭聽。其代表作《孽海癡魂》、《慾焰》、《蕭月白》等,邊講邊出書,也在全球華人世界中暢銷;其中《蕭月白》的銷量竟達六百多萬冊,堪比今日《哈利波特》。加上他演粵劇、話劇、電影的收入,有如豬籠入水。有一份資料顯示,單是一九四七年一年的收入,竟逾百萬港元之钜,以今之幣値計,應屬億萬富豪矣!講古王云云,非虛譽也。

我們這一代或許不知道,李我是由粵劇開戲師爺出身的。原來其母是典型的粵劇迷,李我自幼耳濡目染也迷上粵劇並學會了吹、拉、彈、唱,常與梨園子弟過從。三十年代末,他在香港生活,日寇佔領香港後,百業蕭條,原名李耀景的他只得在茶樓賣唱餬口。老闆叫他改個藝名,他一口便稱就叫李我吧。他對這個怪怪哋的藝名自我詮釋說:父不以我為子,親不以我為戚,妻不以我為夫,朋不以我為友,只剩孤零零一個我矣!稍後,李我即返廣州,在粵劇班中充任手下、拉扯等臨記,熟悉了粵劇的普遍規律。抗戰勝利那一年,他寫成粵劇處女作《黃金償薄命》,並擔演主角,頗為收得。這時,一家電台約他去開講天空小說,他立即答應,並且將此劇的橋段鋪展成雞啄唔斷的長篇,仍以《黃金償薄命》為名,在講古時,李我用一人多角的手法,依角色的性別、年歲、個性、身份而變出相應而維肖維妙的聲調,讓觀衆如臨其境,具有強大的吸引力。之後,李我在講古之餘還不斷編撰粵劇。由於有這點淵源,五十年代在香港定居後,李我仍與粵劇、曲藝界保持著密切的接觸。李我的劇作及《天空小說均以悲劇為主,主人公的結局都甚悲慘。於是便多了一個新歇後語:李我講古——衰咗收尾。

據聞當時的《天空小說》凸顯兩大特點,“一是他從不看稿,二是他一人扮演好幾個聲音,開創了廣播劇的新形式”。如今斯人已逝,業內及不少聽眾紛紛表達哀悼和不捨。

  李我一九二二年出生,畢業於香港華仁書院。抗日戰爭期間,他在香港、廣州兩邊跑,母親葉藹雲是名中醫,但年紀輕輕已過世。

  特殊的成長背景給予李我對時代的深切感悟。當港大研究中國音樂史的周光蓁博士在二○一五年就有關抗戰勝利七十周年的主題訪問李我時,談及當年經歷,已至耄耋之年的李我動情落淚,“他是一個性情中人,談到抗戰悲從中來,想到當時沒得吃,孤苦伶仃,就哭了。”

  李我一生傳奇。自小與母親學唱粵曲,後來還組建了“新春秋劇團”戲班,並去到廣州演出。獲得當時廣州風行電視臺台長賞識,遂邀請他擔任廣播劇主持。由於他講的故事引人入勝,吸引大批追隨者,風頭一時無兩。由於這些故事都是經電臺播放,所以被形容為“天空小說”。

  “他每次講《天空小說》是沒有劇本的,都是邊說邊創作。因為沒有人審稿,所以有時就會有得罪人的可能。”周光蓁提到李我一九四六年創作的《蕭月白》,是關於廣州和香港黑道人物的故事,“當中很多都是他自己經歷的,有著自傳的性質,在當時非常成功,但是會有對號入座的黑幫去找他麻煩。”在《蕭月白》中,李我一人飾演五十多個角色,令聽眾大呼過癮,不僅小說出版之後熱賣,而且還有電影公司爭相購買版權。據周光蓁介紹,粵劇大師任劍輝就在五十年代以六千元買下了《蕭月白》的版權,“這個數字在當時可以買一層樓”。“他其實是一個很自負的人,當時香港麗的呼聲高薪聘請,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可以從廣州坐飛機來香港喝下午茶’。”周光蓁說。

  在那個廣播的黃金年代,“他的節目在中午播出,那時候在香港,尤其是工廠區,是很安靜的,大家都在聽他的廣播。”周光蓁回憶道,當時每個電臺節目主持人都有一個信箱,李我曾一天收到五千封讀者來信。“當時李我的節目一開始有段非常優美的廣東音樂《一帆風順》,一聽就知道是他的節目開始了。工人們一邊勞動,一邊聽他的廣播。他是我們六十年代集體回憶的重要象徵。”

  談及李我,必談《天空小說》。一九四六年,在廣州,人人中午都要守在收音機旁,聽風行電臺李我播音。一九四九年,麗的呼聲開台,高薪聘請李我,他從此定居香港,同時帶來《天空小說》。每週一至週五,直播一個小時,李我可以不看稿,卻能每期連續、連貫地講故事,還能不斷將其中人物延展開來。周光蓁認為這是李我的天才所在。此外,李我在廣播中通常一人扮演多個聲音,開創了廣播劇的新形式。

  之後,李我再轉到澳門綠邨電臺,其間結識了後來創辦商業電臺的何佐芝。一九五九年,他加入商台,由於《天空小說》大受歡迎,他也成為商台的“開台功臣”之一,直至一九七五年封咪。上世紀八十年代,李我加入香港無綫電視,參演的處境喜劇《香港八一》至《香港八六》,因玄學家“覺悟因”一角深入人心。該系列在一九八六年完結之後,李我便正式退休。

  作為廣播劇的一代宗師,李我影響和培養了諸多後輩。周光蓁提到,上世紀六十年代商台最熱的廣播節目裏都是他的學生,當中即有他的太太,也是後來的“播音皇后”蕭湘。

  自二○一五年訪問過李我之後,周光蓁時常去探訪李我夫婦。去年因為疫情的關係,整年沒有見面。他憶述最後一次相見是在二○一九年八九月。“當時他們已經住在將軍澳安老院好多年了,李我叔的身體不好,他的夫人為了陪他也自願住了進去。當時李我叔的嗓子已經壞了。”去年十二月,他們通過短訊聯繫,“蕭湘姨說話時李我叔在她身旁,雖然已九十八歲,靠輪椅代步,聽覺主要靠右耳,只能進食稀粥,但在蕭湘姨貼心照顧下,精神不錯,二人共處的房間內設有電視,每天收看新聞、劇集。”

  觀其一生,李我算是我們四十至六七十年代出生的精神導師,讓我學習到說話的結構,如何將喜怒哀樂放到生活中。作為聽眾觀眾,我們都會很懷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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