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的意義

 

在金沙出土，卜筮用的龜甲

上月拙文《萬物皆相對 善道者不卜》認為真正明白易經道理的人，都知道占卜絕非《易》學之主要價值。然而，世人對占卜之事趨之若鶩，只因未明其背後道理。精通術數的明朝國師劉伯溫，遂於其《郁離子》中特撰「司馬季主論卜」一篇，嘗試說明占卜的意義。

　　文中，作者通過東陵侯與司馬季主的對談，闡述「久臥者思起，久蟄者思啟，久懣者思嚏」之理，說明萬物相對而生，凡事物極必反，人們若能懂得此一陰陽變化之理，自然可以推論世情發展，毋須依靠盲目問卜。然後，季主又以不同比喻，進一步闡述「善道者不卜」之理：

　　季主乃言曰：「嗚呼！天道何親？惟德之親。鬼神何靈？因人而靈。夫蓍①，枯草也；龜，枯骨也；物也。人，靈於物者也，何不自聽而聽於物乎？且君侯何不思昔者也？有昔者必有今日。是故碎瓦頹垣②，昔日之歌樓舞館也；荒榛斷梗③，昔日之瓊蕤玉樹④也；露蠶風蟬，昔日之鳳笙龍笛也；鬼燐螢火⑤，昔日之金釭⑥華燭也；秋荼春薺⑦，昔日之象白駝峰⑧也；丹楓白荻⑨，昔日之蜀錦齊紈⑩也。昔日之所無，今日有之不為過；昔日之所有，今日無之不為不足。是故一晝一夜，華11開者謝；一春一秋，物故者新。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12。君侯亦知之矣，何以卜為？」

　　作者通過「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等比喻，重申萬物皆相對相生，凡事物極必反。是故，世情看似多變難料，但所有吉凶禍福，無非都是窮極而變的必然結果。今日的「果」，實皆源自過去的「因」，當中既有盛極而衰之例，亦有反之而然者；一陰一陽之間，花開又花謝，革故復鼎新，福禍變幻不定，無法一概而論。

　　因此，《尚書》說：「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體道者明白陰陽相互轉化之理，必能見微知著，進退合宜，而不論時勢如何，都會致力做好本分，保持心境謙虛，避免盈滿而虧，但求盡人事而順天命。相反，如果不能盡心敬事，居安思危，歌樓舞館可以轉瞬變成碎瓦頹垣，瓊蕤玉樹亦將化為荒榛斷梗。到時，不管如何求神拜佛，占卦問卜，都已無濟於事了。

　　譯文

　　季主於是說：「唉！天道會親近什麼人呢？它只親近有道德的人。鬼神有什麼靈驗呢？靈驗與否因人而異。占筮用的蓍草，不過是一種枯草；占卜用的龜甲，不過是一些枯骨；這些都只是死物而已！人呢，則是萬物中最有靈性的，你為什麼不聽信自己而要聽信死物呢？況且，您為什麼不想想過去呢？有過去就會有今天。所以今日的破瓦斷牆，就是過去的歌樓舞館；今日的荒林斷草，就是過去的繁花玉樹；今日風露中的蠶叫蟬鳴，就是過去的笙笛曲調；今日的螢光鬼火，就是過去的金燈華燭；今日的野菜苦蔬，就是過去的象駝珍饈；今日的紅葉白穗，就是過去如蜀錦齊紈般的名貴衣料。從前所沒有的，今天有了也不算過分；從前有過的，今天沒有了亦不算不足。因此，經過了一天一夜，花兒開過又謝；經歷過一春一秋，事物舊去新來。激流之下，定有深潭；高山之下，定有深谷。您既已明白這個道理，何必還來占卜呢？」

　　註釋

　　① 蓍：蓍草，多年生草本植物，古人常用其莖以占筮吉凶。

　　② 碎瓦頹垣：垣，牆。屋瓦破碎，牆垣倒塌，形容破敗荒涼的景象。

　　③ 荒榛斷梗：荒榛，雜亂叢生的草木，喻荒蕪之貌。斷梗，折斷的葦梗，喻漂泊之意。

　　④ 瓊蕤玉樹：瓊，美玉，泛指美好之物。蕤，《說文》：「草木華垂貌。」泛指草木垂結的花果。玉樹，如玉般的美樹。

　　⑤ 鬼燐螢火：燐，同「磷」，燐化氫遇到空氣燃燒所產生的青色火光，俗稱為「鬼火」。螢火，螢火蟲所發出的光。

　　⑥ 金釭：亦作「金缸」，金質的燈盞、燭臺，泛指燈光。華燭，華美的燭火。

　　⑦ 秋荼春薺：荼，苦菜名。薺，野菜名。

　　⑧ 象白駝峰：象白，指象脂。駝峰，駱駝背上的肉。兩者皆為古人心目中的珍貴食品。

　　⑨ 丹楓白荻：丹，紅色。楓葉一般在秋天泛紅，故稱「丹楓」。荻，植物名，形似蘆葦，其花穗於秋天泛白，故稱「白荻」。此指以花葉製衣禦寒。

　　⑩ 蜀錦齊紈：蜀錦，四川的彩錦。齊紈，齊地的白細絹。兩者皆古時聞名的珍貴衣料。

　　11 華：同「花」。

　　12 浚谷：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