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30日 星期五

在信息社會談生命哲學

生命哲學或稱人生哲學,是哲學當中將生命意義、價值和目的作爲哲學之中心而強調的一個流派。它是從生命出發去講宇宙人生,用意志情感、實踐和活動,充實理性的作用。

信息社會是脫離工業化社會之後,資訊將成為主要作用的社會。 所謂信息社會,是以電子資訊技術為基礎,以資訊資源為基本發展資源,以資訊服務性產業為基本社會產業,以數位化和網路化為基本社會交往方式的新型社會。

在技術主導的信息社會裡,實體空間、虛擬空間的相互嵌入帶動人類知覺空間的快速更迭。自媒體與社交媒體傳播的碎片化、娛樂化加速了受衆內在安定感的不確定性。在高度媒介化的時代,如能以傳播的視角觀察傳統文化中的生命哲學,從中汲取養分,或能有助於對抗與緩解我們在接觸媒介時產生的焦慮、孤獨和不安。

在中國近代哲學家牟宗三先生眼中,中國哲學從根本上是圍繞生命真相而展開的思辨與修證哲學。他指出:「中國哲學……主要的用心在於如何來調節生命,運轉生命,安頓生命。希臘的自然哲學,以自然界為主要課題,對象是自然。」上海體院郭講用副教授認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生命哲學呈現出 「身體即媒介」 「心靈是本源」兩個面向,認識這兩個面向,當可幫助我們在信息社會安頓身心。

關於「身體即媒介」,近年來傳播學的一個研究熱點是「具身實踐」的媒介哲學。「具身實踐」圍繞「儒家的修身、道家的養身和釋家的空身」而展開。儒家更注意將身體視為媒介,「垂衣裳而天下治」;而道家更強調將身體視為信息,以身體為道場(廈門大學謝清果教授)。

《道德經·十三章》對身體有專門論述:「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憨山大師對此的詮釋以佛入道,認為如果世人將身體認為是主體之「我」,那麼就會被一己肉身所困,難逃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八苦。《楞嚴經》中對憍陳如尊者悟道的記述也將「身體」比喻為旅亭,將「意識」喻為行客,將「心體」喻為主人,可以說是「意識」借「身體媒介」徹悟「心之本體」的人內傳播實踐。

我們進而可以說,傳統文化是一種「以心觀心」,於生滅無常的意識流中發現湛然不動、寂照常明的不變「心性」的傳播模式。無論是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孟子》的「行有不得,反求諸己」 「反身而誠」 「盡性知天」,還是明代儒學大師王陽明的「心外無物」,無不彰顯著這一傳統。

法國哲學家德布雷認為「媒介不僅是一種傳遞信息的技術手段,更是一種以技術為載體的中介實踐」。意識借助身體媒介進行的中介實踐,其目的是發現自己的真心,即意識的源頭(奧地利哲學家胡塞爾稱之為純粹意識)。用今天傳播學的話語來說,傳統文化中,心的中介實踐是通向「道」之真理的唯一途徑。陳來還曾從「體」 「用」層面將明心見性與康德的哲學進行了貫通。他指出:「意識的活動是方起方滅心之用,心境的持久安寧是不起不滅心之體。從哲學上看,這種觀念認為心有出入、生滅、感應、流轉,變化不測;而心之本體則無出入、無生滅、無感應流轉,寂然不動。用《周易》的語言來描述心之本體是寂然不動的,心則是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知覺感覺之心與心之本體的這種區分很像康德根據本體現相的區分所理解的意志意念的區別」。

禪宗將心分為 「真心」與 「妄心」,認為真心被妄心遮蔽不顯,而妄心恰恰來源於思考——真理只能被經驗,不能被教導。因此對「智慧之道」的把握有兩種方法。一是通過知識與理性,通過邏輯、分析去闡明,但無法直接經驗;二是通過心靈的覺性感悟,無需語言乃至思維,而是需要「直觀的悟性」去契入。如禪宗所言,「妙高峰頂,不可言傳;第二峰頭,略容話會」。

宋以後的儒家學者認為儒家的心性密碼藏在「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這段話裡。可以說,這亦是一幅傳播路徑圖——以身體為媒介,既進行與外在世界的互動傳播(齊家、治國、平天下),又進行返照的內向傳播(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最終達到外在傳播與內在傳播的統一。「喜怒哀樂之未發」的重要與不易,如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所言, 「是儒者第一難透底關」。若想破關,必須有綿密的中介實踐功夫,儒門稱之為「篤行」。王陽明特別強調,知而不行,是為不知。身心合一的中介實踐是傳統學人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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