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23日 星期六

中國文化的「性」

DSE剛開始,最先考英文科,中文科下週二出埸。諸葛亮《出師表》是中文科十二篇範文之一,文中有言:「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

何以諸葛亮謙稱自己「苟全性命」呢?他的哥哥諸葛瑾是東吳大將軍。他隱居於南陽,誰會危害他?顯然,諸葛亮說的「性命」不單是指生命。

錢穆在《中國思想通俗講話》的「性命」一講中稱:性命二字「牽連到全部的中國思想史」,又說:「中國人通常俗語用性命二字來代替生命,其實已包涵了極深的思想結晶。這一語中,即包涵着生命之本質與可能……」生命,古人只簡簡單單說「命」。粵語仍保留這個用法,如拚命、捨命陪君子、喪命等等,不像白話文般用生命或性命二字。

人和牛犬都有生命,但兩者有不同的「本質」。人的「本質」是人之所以為人以及人異於牛犬的屬性。亞里士多德認為人的「本質」是理性。基督宗教則認為是「靈魂」。孟子・告子說:「生之謂性」,生命跟性命沒有分別,遭孟子抨擊。孟子認為人有不忍人之心、有四端、有浩然之氣……這些都是人的「本質」,即人的性。

孟子主張性善,意思是:人有行善的「可能」。人能分辨善惡,人有自由意志,故人「可能」(可以) 行善。「生之謂性」,只能用於牛犬,不能用於人。

用字意思有異

漢朝的儒生相信「天人相應」、「天人合一」,因此《禮記》其中一篇《中庸》稱:「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錢穆認為:這句話有兩個意思:一是人的生命來自天。這個天混合了「創造者」和大自然兩個意思。二是人的性源於天,人性即天性。「率性之謂道」,即依循天性而行事便合乎道。合乎道的當然是孟子說的善性。「修道之謂教」,即按照「道」的原則修養叫做「教」。可是,俗語所謂人的天性,卻指人的性格,如《史記》說的「(秦)始皇為人,天性剛戾自用」。剛戾自用怎可說是善呢?

由此可見,中國古人用字意思並不一致,各有各的說法,很易混淆。再舉一例。《論語》中,孔子提到天命有兩則,一是「五十而知天命」,此天命跟性無關,指現實的局限。「知天命」就是知道什麼辦得到,什麼辦不到,不可強求。

另一則是「君子有三畏:畏天命……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此處的天命,指違反「仁」的行為,君子恐怕所做的事有違「仁」,小人卻不怕。此天命亦跟性無關。

贊天地之化育

立論至此,性主要指人的道德意識,人行善的能力。但錢穆卻認為:我們的感覺器官──眼睛和耳朵──也有天性。天給人雙目,眼睛發揮出「能視之天性」,正面說:就是正視或視正,反面說,就是非禮勿視,不合乎禮的東西不看,此謂之「明」。同樣,「天賦人以兩耳,耳能聽,而且能正聽,能非禮勿聽,能聽出宇宙間一切有意義,有價值,合道理的聲音來,此之謂耳之聰。聰則是耳之性」。目明耳聰,便是「聰明」。一般人理解的聰明,指天份高、理解力強、才思敏捷、有創見等等,跟錢穆的意思不同。人的耳目真如錢穆說的可以分辨出什麼是「有意義,有價值,合道理的聲音」和影像來嗎?恐怕難以置信,也沒有科學根據。

目正視耳正聽,謂之盡性。人的感覺器官,集成為心。這個心,就是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孟子.盡心上》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中庸》有云:「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天道化育萬物,人道就是「人之盡己性以盡人性物性,而贊天地之化育」。

所謂「贊天地之化育」,便是《易經》所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錢穆解釋:「天只與人以一可能,人如何完成此可能,則留待人去做,此事人人能做,卻永遠做不盡。此是天所賦予人的一項大使命,此項使命人人能擔當,卻又永遠擔當不了。這是中國人想像中天道人道合一相通之巧妙神奇處。」

《中庸》的說法和錢穆的解釋有說服力嗎?合乎孔孟原意嗎?

大吉大利的保合太和

最後,從天之道角度來看:天之道公平公正、無私奉獻,善利於萬物而不與之爭寵邀功,這就是天道的本性。正是這種天道本性才使宇宙世界生生不息、亘古不變。乾卦《彖》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

這裏明白地告訴我們生命的本源,儒家的思想,道家的思想,諸子百家,中國文化講人生的修養,都從這裏出來。這裏告訴我們要認清的道理,生命的本體,把握了這點就知道乾道的變化,在各正性命,真懂了這個道理,自己就可以收到了,收成長生不老。中國文化中,道家講究兩樣東西,,性就是精神的生命,命就是肉體的生命。孔穎達疏:「性者,天生之質,若剛柔遲速之別;命者,人所稟受,若貴賤夭壽之屬也。」朱熹周易本義:「物所受為性,天所賦為命。」天與人之所以能合而為一,在於「性命」之貫通上下。性命之義,從文字構造上卽可看得出來:性字從生從心,意謂生而存之於心者;命字從口從令,意謂上天所賦予人物者。故性乃就下所受立義,而命乃就上所與立義,中庸云:「天命之謂性」,正是扼要的說明。西方哲學唯心的指了解到性的作用,對性的本體還沒有了解,把意識思想當作性,這是西方哲學的錯誤。命,西方醫學到了科學境界,但仍不懂氣的功能,現在美國流行研究針灸,研究中醫,仍不懂這個功能。西方的病理學著重在細菌方面,近數十年也研究到病毒,這還是以唯物思想作基礎。東方中國的病理學,不管細菌不細菌,建築在抽象的氣上面,因為氣衰了,所以才形成了病。西方的抗生素往往把氣困住了,我常常告訴朋友,西醫只能緊急事救命,不能治病,西醫治了以後,再去找著名的中醫處一個方子,好好把氣培養起來,補補身體。在病理上細菌是哪裏來的?為什麼形成有許多細菌並不是從身體外面來的?如白木耳是用細菌種的,但有更多木頭上面自己生長靈芝一類,這群又是哪裏來的?這是講性與命的道理,懂了周易自己就曉得修養自己,調整性與命,使他正位。思想用得太過了,妨礙了性,身體太過勞動就妨礙了命,這兩個要中和起來,所以各正性命於是保合太和。中國人道家佛家,打坐就是這四個字,亦即是持盈保泰,所謂持盈:有如一杯水剛剛滿了,就保持這個剛滿的水平線,不加亦不減,加一滴一溢出了,減一滴則不足。所為保泰,當最舒泰的時候,要保和了。譬如用錢決定保存100元,如用去十元便立即補上,仍保存一百元,這就是保泰。所以打坐的原理,就是保合太和,把心生兩方面放平靜,永遠是祥和,擺正常,像天平一樣,不要一邊高一邊低,政治的原則原理,人生的原理,都是如此。孔子就告訴我們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什麼是大吉大利,要保合太和,我所以研究易經,看了孔子這些話,還卜不甚麼卦呢?不卜已經知道了!保合太和才利貞,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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