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24日 星期五

同人卦

天火同人,卦象是天下有火,所表徵者為聚眾。同人卦,離為火,乾為天,火光上升,即天、火相互親和,為同人。象徵合同於人。天下為公,有和睦、和平之義。促成世界大同,必須有廣闊無私、光明磊落的境界,方順利暢通,而這也是君子的正道。撇開問者嚮往的目標是否君子的正道,只看他們的「團隊精神」和「親和力量」。

「團隊精神」這名詞始自上世紀七十年代,以日本為起點,如今已席捲全世界,特別是企業界,都重視培訓「團隊精神」。團隊目標,就是要創造出比團隊成員個人所能創出的總和更多的價值。

有了「團隊精神」,所有團隊成員都為了一個共同目標,自覺擔負自己的責任,並甘願為團隊而犧牲自己的某些利益,分工合作,以快速運作有效地發揮角色所賦予的最大潛能。

簡單來說,「團隊精神」就是大局意識、協作精神和服務精神的集中體現。「團隊精神」的基礎是尊重個人的興趣和成就。核心是協同合作,最高境界是全體成員的向心力、凝聚力,反映的是個體利益和整體利益的統一,並進而保證組織的高效率運轉。「團隊精神」的形成並不要求團隊成員犧牲自我,反而是揮灑個性、表現特長,保證成員共同完成任務。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從《易經》看「團隊精神」,最具團隊意識的易卦就是同人卦。這個卦是表述志同道合,相和而成,主吉象,理念相同則共處愉快。同人卦教人怎樣與人會同及和同,這是人人面對的問題,一個領導者更應有所考慮,所以與「團隊精神」有關。

「同人」原為與人相見或合,現今則多引申作相同、和同之義。和同之道,令人想起《論語.子路篇》引述孔子說的:「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而不同,指的是在人際交往,能夠與他人保持和諧關係,但對具體問題看法卻不必苟同對方,而這正是「團隊精神」所說的,既能相互合作又能發揮成員個性。至於同而不和,則是習慣在對問題看法上迎合別人心理、附和別人言論,但內心深處並不抱友善態度,此舉最容易形成山頭主義。

「同人」卦除了「和同」,更有「大同」之義、即以大公無私等觀念來會通,而其典故源自周天子會見諸侯,以表和同、親近。當年周天子會見諸侯,商討如何討伐不順服者,通常是在四季覲見後在國外設壇,會見諸侯並分配任務。

「會」是不定期的會見,「有事則會,不協而盟」。「有事」指的是「征討之事」,而「同」則是定期會見。會同目的是要拉攏服從者以征討不服從者。「會同」往往因為征伐的軍事理由,這也是為何同人卦爻辭多次出現征伐情節。

從卦象上看,同人卦是上乾下離,象徵上天下火,火性炎上,離火自下炎上而與天同。或者以離為太陽,與天同光。另一解釋是,同人卦取像是以離卦為諸侯,乾卦為天子,同人為諸侯覲見天子之象。在卦序上,《易經》走到泰卦和否卦已成一個興衰循環,泰卦是太平盛世,否卦則是由盛轉衰,世局混亂。從否卦轉至同人卦則是上下會同,天子見諸侯以解決動亂,會同則事可通,故《序卦》傳說:「物不可以終否,故受之以同人。」

從卦爻結構看,僅六二是陰爻,其餘都是陽爻,以一柔應五剛,《彖傳》所謂「柔得位得中而應乎乾」,剛柔兩種勢力皆以和順為本,主動向對方追求,陰求陽,陽求陰,自然而然結成相互交往的關係,為達致交往而令到與人和同提供了可能,而這正是「團隊精神」的精要。以九五和六二兩爻的中正相應而言,如明代易學家來知德在其《周易集註》所言:「二五皆居正位,以中正相同,同人之義也。」

同人卦的卦辭說:「同人於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貞。」要明白什麼是「同人於野,亨」,首先要瞭解什麼是野。本卦中描述聚集人群於不同的地方,計有野、門、宗、莽、墉以及郊等,每個聚集點,都反映不同的狀況,當中的郊與野最宜仔細分辨。

依古代的情況來說,人口稠密地區自然是都邑,,距城百里左右的地區是郊外,遠離郊外之地區才算野外。郊區內有農田莊園,所以有人聚居,以提供必須的勞動力、防禦力等。城中人亦時有到郊外娛樂,所以有所謂郊遊、往西郊狩獵等活動,卻從未有聽說過野遊或西野狩獵。由此可知,本卦言「同人於野」,便是遠赴外地,因此才會說「利涉大川」。至於出行的目的,必須以正大光明為原則,所以說「利君子貞」,貞者正也,否則難以得利。在今日來說,應是象徵社會的公共領域。只有超越私人範圍,在公共領域交往,才能免除閉塞不通,成就「團隊精神」。

大同卦的綜卦是大有卦,緊隨同人卦之後,表示體現「團隊精神」後的結果。「有」本義為持有、佔有,引申為豐收、富裕。大有也是富有、大豐收之意。卦像是上卦為離,離為火;下卦為乾,乾為天。火天大有,即太陽在天上,內剛健而外文明。《象傳》謂:「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這是指君子剛健而照鑑於上,能夠抑惡揚善,豐富而大業。

《序卦》傳說:「與人同者,物必歸之,故受之以大有。」從卦爻結構看,同人卦和大有卦都是由一柔五剛組成。同人卦是「柔得位得中而應乎乾」;大有卦則是「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應之。」柔上升到至尊君位,奉行大中之道,贏得上下五剛前來相應,以一柔擁五剛,象徵領導人以「團隊精神」來管理的格局。

下卦乾為剛健,上卦離為文明,象徵既有堅強意志,又有文明洞察的精神。六五柔中之君與九二剛中之臣默契相應,按照天時的客觀規律辦事,「應乎天而時行」,所以形勢亨通,但仍有賴六爻在各自爻位盡心盡責來維持,成為大有卦所探討的主題。

本卦宗旨除了「貞正」之外,應注意到卦象是以一陰統領五陽爻,故若占得本卦,趨吉避凶之道,必以懷柔為要。若處處用強,則有違同人卦的「和同」原則,於實際運程上,便容易見人際關係破裂,紛爭衝突不絕等情,這一點乃本卦卦德之重心所在。依錯卦論,同人變為師卦,而師卦有明顯的戰爭意味,足證上來所說凡事皆應以柔制剛之真確,亦體現出易學裡,卦象變化所蘊含的邏輯與因果關係。據此邏輯因果,卦中各爻變異出不同的「同人」目的、情況等,由是推論出占卜的吉凶禍福。

所謂「同人」,象曰:「天與火,同人。天體在上,而火炎上,同人之義也」。又文言傳曰:「……水流濕,火就燥……本乎天者親上……各從其類也」。引述了傳統的解釋和演繹後,換個角度說,同人就好比現代語言的同路人、同類或廣東話中的「自己友」,因此雜卦傳的描述是「同人親也」。親的相反是疏,這親疏之別在實際占算時非常有應用價值,以下略舉實例稍作說明,個案情節須要較詳細交代,方能把卦義具體呈現出來。

我有一位小時候的街坊鄰里雞公,他出身普通人家,父親從事海員,母親也不清楚是緬甸還是泰國華僑,家裡就得他獨男,可惜他自小不愛讀書,初中結業後就不願意上學,他父母沒轍,只好給他安排有前途的工作。原來母親娘家頗有來頭,據說三代從事翡翠玉石生意,只因她是外嫁女,早跟家族生意沒關係,但為了兒子的前途,便拜託她長兄為雞公安排。

據瞭解,他的舅父是玉石界的老行尊,多年來經營有道,屬於實力派的殷實商人。由於無兒女,加上是親妹子託付,舅父算是把外甥收為徒弟,並安排他在工場由低做起,應該是希望外甥能跟自己一樣,最終把行業中各方面的知識與技術都掌握無遺。

雞公亦對玉石生意有興趣,由切割技術,價格評估到零售批發等都有機會涉獵。記得當年閒聊時,雞公提及跟舅父等一行人到緬甸入貨,去翡翠原石交易場「賭石」,動輒是數百萬元以上的買賣,他語帶自豪地跟大夥說了一通,過程是如何既刺激又長知識,那時雞公是如魚得水,好朋友們都為他高興。

多年後,一次老友飯局,大家見到雞公都逗他是翡翠大王,要他多多關照,他只唯唯諾諾對付着。飯後他開車送我回家,並進屋邊喝茶邊說:「奀仔(我乳名)你可唔可以幫我算一算?」,問他是何事,乃解釋說:「在舅父公司快二十年⋯⋯感覺沒什麼發展空間了⋯⋯與其打死一世工,不如跟朋友出來搞公司,闖一闖天下⋯⋯朋友對玉石零售有經驗,我對採購有把握,算是一拍即合⋯⋯但事關重大,所以想找你算算看」,遂為其所疑占上一卦。

結果占得天火同人,雞公自然心急要知道吉凶,但我先要他回答兩個問題方可定奪。第一,他與那位合夥朋友的關係。第二,他們未來的經營,是否屬於徹底地光明磊落。答道:「我與搭檔工作場合認識,過去兩年來往甚密,大家都想創業賺錢,可說是志同道合⋯⋯至於經營模式,肯定要向各自原公司的客戶下手⋯⋯我們都幹了那麼多年了,對於公司的成本價、批發價、毛利、淨利都瞭如指掌,所以要挖牆腳,拉客戶,肯定是有把握的⋯⋯」。

聽罷乃對之曰:「本卦兆凶!因為你打算做的與本卦之性情相違背。首先同人以親為重,對閣下而言,你的搭檔跟你舅父有明顯的親疏之別,所以你們的合作,怕是經不起考驗的。再者,你們基本上是打算運用職權之便,奪原服務機構的生意,這是明顯的吃裏扒外,不合同人之義,你還是三思吧⋯⋯

雞公當然是堅持自己的立場,然而誰都沒想到他跟搭檔不消一年就翻臉,對方還留下一個賬目不清的爛攤子給他,搞到債主找上門,官司糾紛纏身。不久之後,從其他朋友那裏得到消息,最後是舅父出的錢把事情擺平,還讓雞公回公司工作,並加以重用。這樣的結局,算是不幸中之大幸,我相信舅父這樣處理是次事件,主要理由必定是因為親情,足證「同人親也」說法之準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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