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4日 星期一

石不能言最可人

  回鄉旅遊最喜歡觀石,何解?「石不能言最可人」!「石不能言最可人」是南宋詩人陸游的《閒居自述》詩中的一句,陸遊晚年寄情庭中及桌上的石頭,欣賞它的古樸自然及峻峭奇特、紋理石質及美而不言的處世方式較花以燦爛形態更為吸引,當然陸游也借石喻己。

  同樣以石作友不止陸游,早于東晉的陶淵明、唐代宰相牛僧孺、李德裕、詩人白居易、北宋蘇東坡、米芾、明朝林有麟及清代畫家鄭板橋、文學家曹雪芹和蒲松齡皆是同道中人,連帝王宋徽宗趙佶也是發燒友,他們有不少傳奇的行為流傳下來。

  戰國時期孟嘗君有「以幣求之」泗濱美石,只是分給「諸廟以為磐」之用,算不上是友石,到東晉陶淵明才被稱為賞石之祖;白居易對兩片怪而醜的石塊題上「回頭問雙石,能伴老夫否,石雖不能言,許我為三友」詩句,又總結玩石經驗,提出了著名的愛石十德;蘇東坡命名自家園林為「石林」,自稱為石林居士,他其中一幅作品──《木石圖》,幾年前出現於香港拍賣獲得天價;林有麟則描有《素園石譜》畫譜;鄭板橋不單是對竹情有獨鍾,也喜歡在其園內設奇石,寫下詩文表述其心聲:「風中雨中有聲,日中月中有影,詩中酒中有情,閒中悶中有伴,非唯我竹石,即竹石亦愛我也」;蒲松齡更愛石如命,他珍藏的歷史名石──海岳石,現展藏在目前以他命名的紀念館內;趙佶貴為帝王,亦具輕佻浪蕩性格,愛好筆墨丹靑,喜集奇花異石,《水滸傳》章節的智取生辰綱就是記載梁山好漢劫取生辰綱中的花石綱的故事。

 

玉牌圖畫─「米芾拜石」拓本

  與蘇東坡同列北宋四大家─蘇軾、黃庭堅、蔡京(後人不恥貪官蔡京,改上另位書法家蔡襄)的米芾,對奇石的喜好程度超越上述幾位,他迷戀態度已近癲狂,得「米癲」的稱號,米芾字元章,宋朝禮部南宮員外郎,人稱米南宮。米芾覓石、賞石、鑒石,藏石、玩石癡情如一,往往抱著喜好的石而睡,做官上庭時,衣袖中總是藏著奇石,隨時取出觀賞,稱此行徑為「握石」。而他拜石一事,宋詞人葉夢得的《石林燕語》上記載:「知無為軍,初入川廨,見立石頗奇,喜曰:此足以當吾拜。遂命左右取袍笏拜之,每呼曰:石丈。」他從玩石中有所領悟,研究出奇石有「瘦」、「皺」、「漏」、「透」四個鑒賞準則,但遠遠不及「米芾拜石」的知名度。

  米芾拜石寓意米芾的「癡」與「癲」,也成為對喜好的執著及堅持的樣板,除文字紀錄外,不少藝術品,包括圖畫及雕刻皆以此入題,而流傳至今。

  許慎《說文解字》對玉的說明為「石之美者」;玉是為交織結構的透閃石和陽起石,質素最佳來自和闐,一般來自天山、岫岩、藍田、青海、南陽獨山等地的亦普及。歷年不少收藏玉器的普羅一眾也如名士米芾執著,擁抱美石從覓玉、賞玉、鑒玉、藏玉及玩玉弄得如癡如醉,欣賞自然的玉質、色度及潤澤,以及雕工、造型、年代風格等。

  近年玉器在本港受癡好的程度僅次於大匠書畫、名窰瓷器,高古玉的紅山、良渚、齊家、石家河、商周至戰漢及清代乾隆玉的成為收藏的焦點,各類專題拍賣幾乎彙集了內地及本港的大眾藏家,出於自身的喜好,慕名而至或獨具慧眼,親奔拍場或經網上、電話競投,你爭我奪地拍出高價;亦有不少買家在荷李活道、嚤囉街的古董商鋪或販售舊貨的小店長期地沙裡淘寶。歷年來本地個人收藏也有多本集錄,包括Dr Newton's Zoo-A Study of post-Archaic Small Jade Carvings(牛頓)、木扉珍藏玉器(鄭德坤)、關氏所藏中國玉器(關善明)、熙墀藏玉(鍾華培)、齊家玉韻─集雅軒藏玉(集雅軒主人)、研琳玉集─明代宮廷玉帶板(劉瑞隆)、Chinese Jade From The Neolithic To The Qing(何鴻卿)、韞玉生輝─松竹樓珍藏玉器(霍滿棠)及Chinese Jade From The Cissy And Robert Tang Collection(喜聞過齋主人),尚有關肇頤、霍璽、陳文岩/羽英華等等專集未能細列,展示各具特色玉器。

  石之美者的玉器是在中華文明中特別源遠流長的一類人類文化遺跡,萌芽於九千年前,傳統解釋是先民對天聯繫的媒介,之後發展成表彰身份的禮器。隨著社會發展,人類對自然及自我的體會,對玉的認識從神靈性演變到華麗及巧工的藝術性,由於原料的稀有,硬度高,美而不朽,成為歷代文化的代表物質,寄託了先人情感及理念,有不可取代的能量特性。

  從米芾拜石到今天,我們對玉石的敬畏及愛護未變,米芾對天然生成的石具瘦、皺、漏、透的客觀鑒賞準則,與玉經選材及人為加工後的靈、德、華、巧的客及主觀認知儘管不同,但所具的情感是一致的,也是因為具「癡」及「癲」的行為及態度,將玉石文化的特質承傳下去。

  「花如解笑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不是嗎?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