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16日 星期二

放榜囉囉攣

星期三便是DSE放榜日,一眾官員少不免說些勉勵話,只是「一試定生死」觀念,依然普遍存在於社會,幾乎每年都有調查顯示,不少應屆考生面對考試,都感到焦慮和壓力大。香港高等教育早已不再是過往的精英主義,4萬多名應屆DSE考生,四成許達到大學一般最低收生要求,就算未符要求者,亦有各類型專業資格及應用文憑課程可供選擇,當局近年積極推廣職業專才教育,包括推動應用科技大學發展,以及在高中推展應用學習(ApL)課程,惟社會對應用教育及非傳統學術出路的接受程度仍然有待加強。新世代很多想法都跟父母輩有別,教育觀念必須與時並進,好讓學生一展所長。

每年DSE放榜,官員和公眾人物等總會說些勉勵話,諸如「成績不是一切」等,媒體也會落力發掘一些考生勵志故事,然而另一邊廂,今屆有多少名狀元、出身哪些學校,也例必成為新聞焦點,當中所折射的,正是深深扎根於社會的「成績至上」意識。當學生由小到大都感受到大人的期望和壓力,自然會有所因應。性格乖巧又勤奮者,也許會說些符合大人期望的說話,諸如讀書是本分;與此同時,部分成績平平的學生,則可能選擇交差了事,甚或索性以「躺平態度」應對考試及溫習。最近就有本地電影以紀錄片方式,述說一名過去考試只打「天才波」的學生,由備戰公開試到放榜的心路歷程,反思公開試的意義。

曾幾何時,大學教育只局限於少數尖子,大學畢業等同於取得躋身精英階層的入場券,然而隨着社會發展及教育程度提高,加上學額愈來愈多,大學教育的精英主義色彩也顯著減退,甚至衍生了學歷通脹、學位貶值等現象。有關情况在發達經濟體甚為普遍,香港也不例外。

本港人口結構轉變,學生人數拾級而下,政府資助學位則持續增加。現時本港約有22,400個學士學位、24,500個副學位及其他應用文憑學額,學生若是經濟條件許可,亦可選擇外國留學,升學選擇其實非常多,可是考生壓力並無因此大減,原因之一,當然跟不同大學及學科吃香程度不同有關。一些特別有「錢」途的學科,永遠都是爭崩頭,即使大學學額大幅增加,入讀大學門檻有所下降,依然要在公開試爭取最佳成績,才能「有得揀」,然而正是這種功利主義心態,令到公開試壓力揮之不去。若說公開試屬「必要之惡」,問題的真正根源也許不在於考試本身,而是社會如何看待教育。

跟一位考生媽媽傾談,說他們一家人心情開始忐忑,明知大局既定,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囉囉攣。經歷過會考與A-Level的父母,又怎會不明白公開試成績放榜,那種恍若一戰定生死,難以言喻的無形壓力?只是當了父母,除了共鳴孩子的壓力,又多了一重擔心,怕孩子的預測過於樂觀,未能消化落差帶來的挫敗,更怕親朋戚友,言者無心的一句問候或鼓勵,聽進考生心坎,卻如針刺痛。想開解孩子,又往往因彼此都有心事囉囉攣,孩子愈是十問九唔知,爸媽愈是容易心急誤踩地雷,孩子以為父母壓迫自己,爸媽卻以為孩子在拒絕自己。

「大限」將至,多數考生只知百感交集,再進一步追問他們,都是讓他們感到煩厭的「關心」,回答「唔知」、「到時先算」或「是但」,是他們暫緩焦慮的防護罩,免得負面想像與擔憂無限放大而決堤,惶恐一發不可收拾。倒是過來人的DSE師兄姊,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與消化,再回首當年的自己,才能更具體地描繪等候放榜的心情。「有啲似接受死刑嘅感覺!」三年前考DSE的他,雖然明白大局已定,擔心都無用,但一個未可逆轉卻又影響前路的未知數,跟侷促不安就是綑綁一起的雙生兒。對應考表現較有把握的考生,會在期盼與擔憂之間搖擺,一方面希望努力跟結果成正比,同時擔心萬一失手何去何從;覺得自己「炒炒哋」的考生,擔憂的則並非成績比預期好或不好,而是能否繼續升學,身份要提早改變的無奈。

DSE成績不能定義一個人,但亦不用否定這是中學生一個重要轉捩點這事實,毋須為心情忐忑囉囉攣而尷尬,把原該正視的感受壓抑,無論成績位處百分之九十或百分之十,面對左右未來路向的人生轉捩點,百般滋味在心頭是人之常情。那麼這兩天應做什麼紓緩心情?當這兩天是「囉囉攣節」,一個必須與不安共處的時間,別把自己獨留在憂煩的世界,相約好友同學打機睇戲遊玩,找個伴做點無聊事,一起過節打發時間,等待星期三早上八時來臨。收到成績一刻,不管悲喜也好,或許相當震撼,但十年、二十年過去,會體會到成績原來不足掛齒;一班同路好友,於放榜前夕,在爛笑話與沉重嘆息中,曾經彼此共鳴互相開解的溫暖,一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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