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自行藥療

黑猩猩與苦葉樹

早在1980年代，當一些靈長類生物學家受珍古德（Jane Goodall）啟發，往非洲坦桑尼亞研究黑猩猩時，已發覺在野外及國家公園的黑猩猩懂得自行藥療。

靈長類動物學家霍夫曼（Michael Huffman），目前是京都大學野生動物研究中心的教授。他在非洲坦桑尼亞國家公園做研究時，有一天，察覺女黑猩猩Chausiku已幾天食慾不振，精神萎靡，沒照顧女兒，猜測牠患病。於是，他與公園的管理員追蹤Chausiku，見她自行去灌木叢，摘扁桃斑鳩菊的樹皮和葉子咀嚼。此灌木又稱為苦葉樹，因其樹葉十分苦澀，猩猩平日不會食用。過了一天，Chausiku已回復正常的跳跳蹦蹦，和女兒玩耍。

國家公園管理員告訴霍夫曼，當地人用苦葉樹的葉子治療瘧疾、腹痛和腸道寄生蟲。霍夫曼取樣本回大學研究，證實苦葉樹的葉子的確有藥用價值，甚至可治療若干癌症腫瘤。後來，他的團隊發現，其他猿猴也懂得以苦葉樹葉子及其他植物，治療疾病和身體不適。如今已證實，26個國家的25類不同物種的野外猩猩和猿猴，都懂得用植物自行藥療。

除了植物，猿猴還懂得用昆蟲防止蚊叮蟲咬。南美洲幾種捲尾猴會捕捉一種千足蟲，咬住並壓扁，然後把千足蟲流出的黏液，塗在自己身上。2003年，科學家發現，這種千足蟲分泌的黏液，是有毒化學物質，可以驅蚊。

科學家在西非加蓬（Gabon）共和國做研究時發現，不少黑猩猩意外受傷後，會壓碎昆蟲，輕輕的敷住傷口，蓋上樹葉。黑猩猩還會幫其他非親屬的黑猩猩敷外傷的傷口呢！

如今，人類再不是動物、雀鳥和蝴蝶毛蟲的老師，反過來是牠們的學生。南美洲、非洲許多國家公園的研究員都追蹤動物，觀察牠們服用什麼植物，作研究新藥之用。也許當年「嘗百草」的神農也是這樣做吧！

受動物自行藥療啟發 現代神農氏研製本草藥

中國神話中，神農氏發明農耕和草藥。神農之名最早見於《易經．繫辭》。《繫辭》只稱神農發明農耕，「神農始嘗百草，始有醫藥」是後人所述的。最早的中藥學專著《神農本草經》，成書於秦漢時期，現已散佚。有學者相信，「嘗百草」的不是神農一人，而是一個氏族。這比較合乎常理。無他，若「嘗百草」才知藥，必有許多人染病甚至傷亡。

另一方面，人類發現動物、雀鳥等一旦染病，會服用植物治療。古人會否從觀察動物而懂得使用草藥？

正如荷蘭演化生物學家、美國埃默里大學（Emory University）生物學教授魯德（Jaap De Roode）所說，古人相信人類高動物一等級。人類會思想，動物不會；人類會使用工具，動物不會；人類會服藥治病，動物不會。這是人類的傲慢，動物自行藥療的能力不下於人類。

淫羊藿原產於中國、日本和韓國。根據傳說，有牧羊人觀察到羊吃了這種植物後，竟然會性興奮，而男性服用有同樣效果。及後才發現，淫羊藿可增加血液流動，幫助男性生殖器勃起，促進血液循環則有助心血管健康。

十九世紀的人類學家發現，許多古民族都是從動物身上學懂服用草藥。三千多年前，印加人因觀察羊駝懂得咀嚼古柯葉而感到興奮，十九世紀德國化學家才從古柯葉提煉出可卡因。

煙頭防蟲

魯德在實驗中發現，橙色的帝王斑蝶（內地名為君主斑蝶），每年8月會由加拿大和北美，集體向南遷徙至佛羅里達及墨西哥過冬，春天回歸。斑蝶會受簡稱OE的單細胞寄生蟲感染，其孢子黏住翅膀，令斑蝶體重大減和脫水，甚至喪命。斯時，斑蝶會選吃乳草，因乳草含有一種有毒的化學物質，可消滅寄生蟲。吃乳草的斑蝶毛蟲，感染OE的機會減少20%；雌性斑蝶亦會選擇在毒性較強的乳草上產卵，以減低幼蟲感染OE的機會。

魯德相信，動物自行藥療比人類所知的普遍得多。動物最忌感染寄生蟲，以及給蚊子、蟎、蝨子和蜱蟲等叮咬，許多植物的皮、根、葉、花和果實，都有化學物質單寧，用以防衛害蟲、保護植物免受紫外線所傷。草食的反芻動物如牛羊等家畜，若感染了寄生蟲，便會自行找有單寧的植物來吃，治療蟲患。

貓奴都知道，貓喜歡在貓薄荷打滾、摩擦、啃咬、舔舐、跳躍……因貓薄荷的氣味可防止蚊虰蟲咬。虎、獅、豹等貓科動物亦然。

最有趣的是，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的行為生態學學生團隊發現，當地雀鳥竟懂得採集香煙頭，鋪在雀巢內。這類雀巢內的蟎蟲、蝨子和蜱蟲數目，明顯較沒有煙頭的雀巢為少，幼鳥的體重亦較高。團隊測試後證實，香煙中的尼古丁可驅趕寄生蟲；問題是，一向只採集植物的城市雀鳥，從何學懂使用煙頭？

蜂膠抗菌

此外，科學家曾用牛做實驗，A組的牛僅吃人供給的飼料，主要是乾草和穀物。B組則讓牛群在牧場吃「自助餐」，讓牛自行覓食。結果發現，B組的牛食量比A組的牛少，但體重差不多，且身體較健康。此實驗顯示，工廠式養牛，供給同樣的飼料，一公斤牛肉所需的費用比吃「自助餐」的牛高20%。

野生的牛羊甚至會每天吃50種不同的植物，牠們會找柳樹的皮和芽來吃，因兩者都含有水楊酸。水楊酸可抗真菌，亦可用以護膚。三千多年前，古埃及人和古希臘人已懂得用水楊酸醫治頭痛和發熱，中醫亦老早發現它可祛風利濕，消腫止痛。歐洲人要到十八世紀才發現水楊酸的藥用，二十世紀始大量製造成阿士匹靈。

蜜蜂採集植物的汁液、花粉或花蜜，混合自己分泌的唾液與蜜蠟，形成蜂膠。古埃及人用以製木乃伊的防腐劑，古羅馬人用以治病，但近年才發現蜂膠可用以抗菌，用之將蜂巢封密，可防止黴菌、細菌和病毒入侵。如今更發現蜂膠有助抑制HIV-1複製。

魯德呼籲各國保護生物多樣性。任由生物及植物滅絕，人類便少了發現新藥治療癌症及其他病症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