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7日 星期一

王粲〈七哀詩〉

   戰亂不分中外古今,都帶給老百姓無比的苦難。我們崇尚和平,但總有一些人、一些國家因私下的利益而挑起禍端,令人髮指。近日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武裝組織哈瑪斯的衝突越演越烈,控制加薩走廊的哈瑪斯向以色列發射多枚火箭彈,以色列則迅速封鎖200萬巴勒斯坦人居住的加薩走廊,並以空襲回應。在空襲中,多座高樓被夷為平地,平民百姓死傷無數。

記得王粲(公元177-217)的〈七哀詩〉,寫的就是邊地的荒涼和人民為戰爭所苦,深刻反映了漢末動亂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強烈傾訴了詩人對社會現狀的哀思,讓人們反思戰亂造成的死亡之悲與流離之痛。

  王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今山東鄒縣西南)人。東漢初平元年(公元190)春,獻帝(劉協)被董卓挾持由洛陽遷都長安,三年,司徒王允刺殺董卓。董卓部將李傕、郭汜等乘機作亂,率兵攻陷長安,縱兵掠殺,吏民死者萬餘人。王粲避難遠走荊州,將途中的所見所感,寫成本詩。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全詩分三解,首六句為第一解,寫離開長安遠赴荊州的情狀。「西京亂無象」,「西京」,指長安,「亂無象」,語出《左傳》「國亂無象」,意謂「亂」到了極點;「豺虎方遘患」說明原因。「豺虎」,用以比喻李傕、郭汜等人。他們圍攻長安,殺人無數。「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交代避難的去向。「復棄」的「復」,反映作者不忍的複雜情感,他於初平元年(公元190)從洛陽遷長安,此時又從長安遠去荊州;一個「復」字包含了兩次因動亂的流離。「中國」,原指全國之地,借指中原地區。作者要忍棄現有的居住地,「委身」(寄身)前往荊州,由於荊州文化相對中原落後,所以以「荊蠻」稱之。作者是相對幸運的,至少他還有避難的盤川,他的親友沒有錢或其他原因,只能作為送別者。「對我悲」與「相追攀」那種依依之情,飽含對當時動亂情景與親戚朋友身處險境的憂慮和悲哀。

  詩的第二解由「出門無所見」以下八句,寫路上的所見所聞。「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戰亂中城廓荒頹、百業蕭條、人民流離,都應是觸目所能看見的,但作者卻說「無所見」,而他看見的,是令人怵目驚心的白骨蔽野。這兩句已有很大的迫力,而更令讀者透不過氣的,是「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那位飢餓的婦人將在抱的嬰孩拋棄在草叢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顧聞」,說明婦人拋棄嬰孩之後的猶豫和不忍,離開時頻頻回顧。

  這時,嬰孩感到母親離開,大聲號泣。古往今來,太多的例子可以證明母愛的偉大,母親寧願身死,也要保護子女周全。然而,作者看到的那位婦人,竟是「揮涕獨不還」,不錯,婦人是哀傷的,否則她不會「揮涕」,但她沒有回去,只自言自語地說:「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母親在逃難的路上拋下嬰孩,不在大宅門口,而在草叢間,放在大宅門口的嬰孩還有被有錢人收養的一線生機,放在野外的草叢間,或則餓死,或則被災民烹食,或則被野獸噉食。嬰孩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婦人是應該知道的,但她卻在求生的本能下拋下孩子。人情中最難割捨的慈母棄子竟就在作者眼前發生,那麼,在死亡相繼的戰亂中,尚有什麼慘酷的事情不會發生?作者將這典型的例子寫下,控訴戰亂帶給百姓的苦難是如斯深重!

  詩的最後六句是第三解。「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承上起下,作者不忍再聽下去,於是驅馬離去。「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寫作者登上霸陵的高處,回過頭,遠望即將離別的長安。他可能在想,此一去,可能再無回來之日。霸陵,是西漢初期漢文帝劉恆(前202-157)的陵墓,文帝在位期間,與民休息,使國家走向繁榮昌盛。作者站在霸陵高處,回望長安,必有一種撫今追昔之情,面對現實的亂局,追思文帝的盛世。

  作者會想,葬在九泉之下的文帝,如果見到現在國家兵荒馬亂、人民流亡的情景,必定會喟然傷心的。當然,文帝已死,已無所謂「喟然傷心肝」了,而真正傷心的,是作者本人。「悟彼下泉人」的「下泉人」,也可解為寫〈下泉〉詩的詩人。〈下泉〉,是《詩經˙曹風》的篇名,《毛詩˙序》云:「〈下泉〉,思治也,曹人……思明王賢伯也。」如此,王粲登臨霸陵高處興感抒懷,感悟〈下泉〉詩人的思治心情,想到文帝,想到獻帝,能不喟然心傷?

  總而言之,〈七哀詩〉語言樸實,感情深厚,虛處概括有力,實處形象鮮明,具有強大的感染力。整首詩,意味深長,含情婉曲,耐人咀嚼。我每讀〈七哀詩〉,想到世間疾苦,都情動不已,盼戰爭不再,以巴衝突早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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