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23日 星期日

與茶和咖啡的詩集

《浣溪沙·細雨斜風作曉寒》    宋·蘇軾

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蘇軾詩集》(左)與沃爾特.惠特曼詩集。

  一次,《紐約時報》書評周刊編者向作家秀.芒克.基德問道:「什麼書你一直放在廚房裏?」她答道:「我把詩集和烹調書放在廚房裏。我每天早晨喝咖啡時都要讀一首詩。這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餐。」

  一邊飲咖啡,一邊讀詩,好一幅怡然自得的畫面。每日以咖啡之香和詩之美開始,該是生活的一大樂趣。不過,不知如今世上究竟有多少人會有此嗜好,每天匆匆忙忙去上班的人,連喝咖啡也匆匆猝猝,哪顧得上讀詩吟詞,至於周末、假日的早晨,又會有多少人邊喝咖啡邊讀詩呢,對此也要打上問號。還有我這些退休者,由飲料伴着詩詞開始一天生活的人,恐怕也不會多吧。

  可我相信,在我們炎黃子孫中,會有不少人一邊飲茶一邊吟詩。最近我在互聯網上便讀到一首佚名中文小詩:「我喝一口茶,讀一首詩。我讀一首詩,喝一口茶。茶和詩的味道是那麼芬芳,詩和茶的味道是那麼迷人。」這顯然是中華民族傳統的承繼:一盞清茶,一首好詩,品茗讀詩,修身養性。白居易詩云:「或飲一甌茗,或吟兩句詩」,許多古代詩人都是茶興復詩心,一甌還一吟,不飲茶何以賦詩?不讀詩又何以解茶?品飲清茶,更覺詩味,解悟詩味,更覺茶清,茶與詩可謂絕配也。

  我們深感幸運的是,古人給我們留下了豐富多彩的飲茶詩,僅蘇軾一人就作有八十餘首。這個一生屢遭貶謫、顛沛流離的宋朝大詩人,正是有了詩和茶才活得格外放達、灑脫,「談笑於生死之際」。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嗜茶者,唐朝詩人盧仝在飲茶詩裏號稱要喝「七碗茶」,東坡先生回應說:「何須魏帝一丸藥,且盡盧仝七碗茶。」他知茶史、茶功,愛煎茶、品茶、續茶經,甚至愛種茶,「東坡」荒地上就有他種植的茶樹。他譽茶葉為「靈品」,「仙山靈草」,稱茶為「玉醴」,「自古珍泉」,更視之為「乳」,說茶是「乳水」,「乳花」,「茶乳」,「雪乳」。他認為茶助詩思,戰睡魔,「除煩去膩,不可缺茶」,活到老,喝到老,就會「未覺衰年侵」。他寫了一首又一首飲茶詩,怕人笑話,便先發制笑:「戲作小詩君莫笑,從來佳茗似佳人。」

  茶有詩,咖啡也有詩。女作家基德每天早餐飲咖啡時讀了些什麼詩,她沒有說,我在互聯網上則看到不只一人推薦「跟你早晨咖啡相配的詩歌」。如有人介紹十首「咖啡詩」,其中有艾倫.金斯堡的《美國》,說一杯咖啡的熱能與這位「垮掉的一代」代言人的豪放詩歌相得益彰;西爾維亞.普拉斯的《女拉撒路》,說一杯滾燙的咖啡使你的心隨着女詩人的悲慘命運激烈跳盪;多蘿西.帕克的《情歌》,說愛喝咖啡的人會與這個「才女」、諷刺詩人心心相印,高唱情歌示愛。

  美國人尤其不能忘的應是他們的「蘇軾」──沃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蘇軾與茶緊緊相連,惠特曼則與咖啡密不可分。美國最有名的咖啡杯就是「沃爾特.惠特曼咖啡杯」,上有這個白鬍子老人的畫像和詩句,如:「當我活着時,我要做生命的主宰,而不做它的奴隸。」「把你的臉永遠朝向陽光,陰影將落在你的背後。」我還在網上見多篇文章寫咖啡與惠特曼,如《沃爾特.惠特曼在咖啡店》,《早晨咖啡與惠特曼詩》,《咖啡甜點與沃爾特.惠特曼》,等等。

  咖啡店人人可去,不用預訂,隨處可坐,可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報、讀詩,可向鄰座微笑,可與友人談哲學,與親人談日常生活,或默默觀察四周的陌生人,可願待多久就待多久,實在是一個自由平等的地方。美國讀者們覺得,咖啡店與惠特曼在精神上相符,尤其是他的名詩《我自己的歌》,既說出了他自己的人生觀,也概括了人人平等、每個人都可肯定自己的咖啡店精神。他寫道:「我讚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我承擔的你也將承擔,因為屬於我的每一個原子也同樣屬於你」,「信條和學派暫且不論……不論我從善從惡,我允許隨意發表意見,順乎自然,保持原始的活力。」

  或許有人問我為何撰此短文?我尋思,無非是希望在這個電子化、圖像化時代多一些讀書吟詩的人,讓我們多一點跟蘇軾們、惠特曼們坐在一起的時間,讓我們的生活多一點詩意和情趣。詩可以與遠方連在一起,更可以近在眼前,與茶和咖啡連在一起,讓我們在努力學習、辛勤工作之餘,能在詩味與茶香或咖啡香中享受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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