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圍真英雄

去年十二月下旬，澤連斯基閃電訪問美國，換取眾議院通過450億美元援助方案。烏克蘭居歐洲要衝，關係西方安危，像安史之亂賊兵圍困睢陽，一座孤城關係唐朝天下安危；澤連斯基冒險闖關，也像睢陽勇士南霽雲壯舉。南霽雲（712-757）事跡見韓愈名篇《張中丞傳後敍》，他是唐代軍官，魏州頓丘人。張巡、許遠的部將，在安史之亂中殉國。

幼年家貧，曾在河岸為人操舟，習七十二路槍法，能左右開弓，力大無窮。天寶十四年（755年），安祿山叛亂，南霽雲被張詔提拔為將。不久，隨張巡守睢陽。唐肅宗至德二年（757年），張朝宗攻寧陵，南霽雲、雷萬春領兵迎戰，斬賊將二十人，殲敵萬餘人。同年五月，尹子奇圍睢陽，南霽雲向尹子奇放箭，中尹左眼。尹陣大亂，引兵退去。

後城裏的守軍剩下一千六百多人，糧草不繼，士兵開始啃樹皮。張巡派南霽雲率三十名騎兵突圍，向臨淮守將賀蘭進明借兵，賀蘭進明害怕叛軍，又懼張巡功高於已，不願出兵救睢陽。但他愛惜南霽雲勇猛，設宴招待南霽雲，想留下南霽雲為自己所用。霽雲感慨說：「雲來時，雎陽之人不食月餘日矣。雲雖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嚥！」南霽雲咬斷一根指頭吃下去，讓賀蘭看，參加宴會的官員看了大吃一驚。南霽雲知道賀蘭進明不肯出兵，只好憤怒離去；出城之後，抽一箭射中佛寺浮圖，告訴賀蘭說：「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

在睢陽返城途中，被叛軍發現，經一場血戰，才進了睢陽城內。城內絕糧，「茶紙既盡，遂食馬；馬盡，羅雀掘鼠」，開始食人，張巡將愛妾殺死充當軍糧，「然後括城中婦人食之；既盡，繼以男子老弱」。盡食城民二萬多人，最終全城只剩下四百餘人。尹子奇用雲梯攻城，城頭上的守軍已餓到無法拉弓。

至德二年（757年）十月，睢陽城破，張巡、許遠、雷萬春、南霽雲等三十六將被俘，叛軍勸張巡投降，張巡不降，又勸南霽雲投降。南霽雲不說話。張巡告訴他：「南八（兄弟中排行第八）！男兒死則死耳，不可為不義者屈。」南霽雲笑說「欲將以有為也，公知我者，敢不死！」，［（我）打算（假投降保留性命）將來再有所做為，您是了解我的，（既然您這麼說），我怎敢不死！］不屈而死。安史之亂平息後，南霽雲被敕追封為開府儀同三司，又贈揚州大都督，並置像於凌煙閣。

南霽雲將軍神將

澤連斯基訪美，尚算來去自如，南霽雲卻冷兵器時代單槍匹馬直接穿越敵陣，向節度使賀蘭進明告急。突圍固然難，更難是面臨生死榮辱誘惑——那美好的仗已經打過了，澤連斯基當選年度風雲人物，想像一下，他在美國必受隆重禮遇，宣布繼續在外爭取援助，待戰火稍息再光榮歸國，合乎常情兼可確保安全呀，但澤連斯基沒捨棄同胞，辦完事，照舊趕回烏克蘭。南霽雲的人生交叉點尤其大，賀蘭進明不肯出兵，偏「愛霽雲之勇且壯，不聽其語，強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霽雲慷慨語曰：『雲來時，睢陽之人不食月餘日矣。雲雖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嚥。』因拔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以示賀蘭」。賀蘭進明想延攬南霽雲，跟着新大佬便有飽飯食，又不用赴睢陽送死，對饑饉了個多月的人何等吸引，盛情難卻啊！南霽雲以鮮血說明不只有盛情難卻，還有義不獨食，「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圖，矢著其上磚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一箭射穿佛塔磚牆，南霽雲一身好本領，毅然折返，後來睢陽陷落，全員玉碎。睢陽之役阻延了賊軍挺進，挽救了無數蒼生。

「南霽雲誅滅賀蘭」與「屈大夫復興楚國」、「鄧伯道父子重逢」，並稱為千古同悲的遺憾，天不一定從人願。賀蘭進明典型花生友，拒援手，比仇敵可恨百倍。每憶及此段文字，我不禁看現今所謂流亡海外人士心存疙瘩——你出國，恭喜你，演吓講，讀吓書，宴請吃喝，扮代表搞活動，大條道理，猶念及水深火熱戰友嗎？會回來嗎？有條件走仍選擇共患難，才真堪敬。

《張中丞傳後敍》指南霽雲上司張巡，文章批評原本《張巡傳》「不載雷萬春事首尾」，結果竟亦沒寫雷萬春，故一般認為乃南霽雲之筆誤。或者，雷萬春的確資料散失，韓愈不忍，無論如何提一次，世間盡多無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