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1日 星期一

垃圾知識

瀏覽內地網上2023年自學考試備考試題,讀到這條:「對於那些容易助長你狂妄自大的意見,尤宜提防。不論男人或女人,十之八九都堅信男性或女性特別優越。雙方都有不可勝數的證據……這個問題本來就根本無法解決,但是,自尊心卻使大多數人都看不到這一點。」

這段話原作者是英國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 18721970),摘錄自他的An Outline of Intellectual Rubbish(以下簡稱《垃圾知識》),內地譯為《如何避免愚蠢的見識》,卻跟愚蠢並無關係,羅素在《垃圾知識》中舉出許多例子表明:上智下愚都會受垃圾知識所惑。

古希臘大哲亞里士多德嘗言:女人的理性僅比奴隸高出少許;男人若不追求知識,死後會受罰,來生做女人。這類歧視女性的偏見,中外皆有。亞里士多德指女性牙齒數目少於男性,給羅素嘲笑:只要數數亞里士多德太太的牙齒數目,便知道此說荒謬。亞里士多德還聲稱,男子若太早結婚,只會生女兒;要生兒子,不宜早婚;女子應在冬天懷孕,以便兒女在夏秋間出世,才智較高。羅素稱這些為垃圾知識,可惜,亞里士多德和古希臘人都沒有查證,人云亦云的以無知為知。難怪蘇格拉底說:所謂智慧是知道自己無知。

羅素畢生反宗教,因宗教最多迷信,而迷信通通垃圾知識。歐洲中世紀信仰時代(Age of Faith),信徒相信若飯前不祈禱、感謝上帝和畫十字,魔鬼會隨食物進入體內;打噴嚏時,可能把靈魂噴出體外,魔鬼正好乘虛而入,侵入人身,故打完噴嚏必須說一句:「God bless!」旁人不妨跟着說:「上帝保佑!」以防魔鬼上身。羅素表示,至今歐洲白人仍保留這個習慣。德國人則講Gesundheit(祝你健康)代替。

美國科學家富蘭克林在1752年發明避雷針,卻遭波士頓若干宗教人士反對安裝。他們認為閃電是上帝用以警告和懲罰罪人,避雷針冒犯了上帝;當時,美國仍屬英國殖民地,英皇佐治三世因此強烈反對避雷針。當許多屋廈都安裝後,宗教人士便說:閃電已失去功用,上帝只好用地震警告和懲戒罪人,這是避雷針惹的禍云云!此外,性病亦是上帝給淫蕩男女的處罰。

在英國受教育的印度聖雄甘地,反對工業革命,他認為鐵路、輪船和機器,破壞人類的幸福;晚清時,許多鄉民反對興建鐵路,皆因鐵路破壞風水,招致天譴。

迷信產生殘忍

別以為迷信只出於無知,見多識廣就不會迷信。羅素指,滿洲人征服中原後,竟要旗人婦女如中國婦女般紮小腳,又強迫漢人像他們留辮子,是雙重迷信。羅素認為:宗教加上迷信會產生殘忍,對異教徒殘忍、對反對者殘忍,歐洲歷時千多年的宗教戰爭便是例證。現代人不再宗教狂熱,卻以政治立場代替,相同政治立場就自己人,擁有絕對真理;反對自己的就形同異教徒,輕則言論譴責,重則霸凌!

羅素表示,任何國民和種族性格(時下流行說法是民族和種族DNA)的講法都是垃圾知識。《垃圾知識》寫於1943年,納粹正把猶太人關進集中營集體屠殺,皆因德國民眾被納粹宣傳洗腦,誤信猶太人禍國,「污染」雅利安人血脈;美國則歧視黑人,視如魔鬼;在十月革命前,俄羅斯人被視為迷信、落後、信奉神秘主義的民族;蘇共當權後即遭妖魔化;東南亞人歷來被認為好吃懶做、散漫、沒上進心……中國人則是差不多先生、愚昧、橫蠻……凡此種種,都是無法證實或否證的偏見,隨國家、民族軟、硬實力的強弱而改變;今天牛馬,明天虎豹,反之亦然。

改變國民「人性」

歷史顯示,人類並沒不能改變的「人性」。君士坦丁大帝立天主教為國教,大多數歐洲人便信奉了;穆斯林強盛時,大多數阿拉伯人信奉了伊斯蘭教;南美和非洲原住民,受西方列強殖民,放棄本土宗教,改奉基督宗教。羅素指出,國民意識形態很容易受當權者所左右甚至擺布。現代政府有足夠資源和武力,掌控經濟、教育、房屋、醫療、福利乃至言論等等,要改變國民的「人性」,有何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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