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14日 星期三

傳奇甲蟲

  如果有人問,英國人怕什麼蟲子?恐怕非報死蟲(deathwatch beetle)莫屬,這種有着嚇人的名字,曾幾乎毀掉國會大廈屋頂,並大量出現在文學作品中的蟲子,充滿傳奇色彩。

報死蟲主要寄生於橡木

  就在今年六月,英國科研人員從十八世紀建造的「勝利號」戰艦受感染的橫樑上,取下一隻報死蟲,用來創建該物種的第一個完整基因組序列。之所以這麼做,緣於英國人深受其害,以這艘一七六五年下水並在一八○五年特拉法加海戰中成名的古老戰艦為例,船上的木板經常被蛀爛,直到一九二二年,其被移至樸茨茅斯作為博物館船保存下來後,人們才首次發現是報死蟲作祟的證據。接下來的一系列研究表明,近一百年來,這種蟲子一直是造成「勝利號」這類戰艦上大量木材不斷被損壞的罪魁禍首。

  實際上,這種有着厚厚外殼、六條腿和兩根觸角、帶有絨毛的甲蟲,也是一些歷史悠久的建築的天敵,由於報死蟲主要寄生於橡木,而英國許多古老建築都用橡木建造,這為蟲害氾濫創造了條件。報死蟲通常會在同一塊木頭上繁衍好幾代,直到吃光木材,令房屋隨時有倒塌的風險。最著名的事件是一九一三年,國會大廈威斯敏斯特大廳的屋頂在檢修時發現,多根木頭橫樑已被蛀空,差點就垮塌,當局緊急維修才躲過一劫。

  報死蟲的破壞力為何這麼大?據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昆蟲學家麥克斯韋.巴克萊解釋說,雖然成年甲蟲只能存活一兩個月,但在幼蟲階段卻可以存活十年,飢餓的幼蟲最喜歡吃陳舊的東西,像是腐爛的木頭,尤其是橡木。漫長的幼蟲期讓牠們在古老的橡木房樑上留下一條條深深的隧道,嚴重破壞木材的穩定性。通常一開始損害並不明顯,能看到的只是比鉛筆直徑還小的孔洞,但實際上早已敗絮其中,直到某一天建築物就轟然倒塌了。

  然而,報死蟲的可怕之處不止如此,人們總是把其和死亡聯繫在一起。早在十七世紀的英國,當親人生病時,有時會從牆壁上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這讓家人們感到緊張,民間將這種聲音比喻為死神時鐘的滴答聲,預示着死亡即將到來,敲擊的速度越快,死亡就越近。英國自然學家托馬斯.布朗在一六四六年寫道:「許多房間裏經常聽到輕微的哢噠聲,有點像鐘錶的聲音。很少有人能逃脫死亡時鐘的噪音。」事實上,發出這種聲音的正是報死蟲,牠這麼做並非預示死亡,而是求偶行為,雄性成蟲敲擊木頭是為了吸引雌性,而雌性敲擊則是回應,彷彿告訴雄性「我在這裏」。

  但在夏日安靜的夜晚傳來這種敲擊聲,尤其在科學不發達的時代,着實無法讓人心安。伴隨着各種迷信說法的流傳,報死蟲的不祥名聲頻繁出現在文學作品中。例如,一八四三年,偵探小說鼻祖愛倫.坡在《洩密的心》中寫道:「他一直靜靜地坐在床上,側耳聆聽─就跟我每天夜裏傾聽牆縫裏報死蟲的聲音一樣。」一八七六年,馬克.吐溫在《湯姆.索亞歷險記》中描寫,主人公湯姆在床上等待哈克時,聽到了報死蟲的聲響:「接着床頭的牆裏有一隻小蛀蟲發出一陣陰森可怕的踢嗒聲,這聲音使湯姆嚇得心驚膽戰──這似乎意味着某個人的日子不多了。」此外,在一首基督誕生頌歌中,客棧老闆不停地抱怨:「天花板裏有報死蟲!」

  即使到了現代,報死蟲作為厄運象徵在文學中得以延續。比如一九九五年,愛麗絲.霍夫曼在她的小說《實用魔法》中提到報死蟲是死亡的預兆,主人公在她丈夫去世前不久聽到了蟲子的敲擊聲。而根據她的小說《超異能快感》改編的同名電影中,報死蟲獲得了很多戲分,被認為是詛咒的確實證據,女主角莎莉曾絕望地尋找並試圖毀滅牠,以此來拯救她的丈夫。報死蟲甚至出現在紀錄片《人類消失後的世界》系列中,假設當人類消失一百年後,名畫《蒙娜麗莎》會被這些蟲子吞齧,因為它是畫在木頭上的,當水汽穿過保護罩後,可憐的畫作便成了報死蟲繁衍的最佳庇護所。

  如同紀錄片中的預言,報死蟲展示了頑固的生存力,尤其幼蟲躲藏在木頭深處,想要外用殺蟲劑來殺死牠們,基本上是無效的,而氣體薰蒸雖然有效,卻容易給木頭造成損害。上文提到,科研人員將從「勝利號」戰艦提取的報死蟲來獲取基因序列,旨在破解對抗害蟲的謎題,比如報死蟲的幼蟲靠吃被真菌感染的腐爛木材發育,人類將能發現哪些基因轉移幫助牠們吃木頭,從而對症下藥。同時作為科學界「生命之樹」計劃的一部分,其有助繪製整個地球基因和物種的進化歷史。

  凡事總有兩面,報死蟲也並非人類想像的那麼壞。按昆蟲學家說法,在自然環境中,牠們可以在老樹幹中找到,分解那些枯死的木材,對生態系統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們唯有更多地了解周圍發生的事情,才能更好地了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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