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9日 星期二

天台、霓虹招牌和小巴

 

  俗語有云:「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上周「獅子山」和「圓規」兩場颱風過後,持續半年之久的悶熱終於離開,吹面而來的,是爽朗秋風─香港的秋天總算來了。此時,北方冬衣初添,寒意初顯。

  日前,聽一位外媒駐港記者講起,如果用第三隻眼看香港,有幾個很小眾卻很特別之處:一是霓虹和招牌;二是天台文化;三是小巴。仔細琢磨,有點意思。

  觀察香港的招牌和霓虹,大街小巷,高樓低舖,每塊招牌霓虹都有它的性格,千姿百態,沒有兩塊招牌是相同的,沒有兩盞霓虹是相同的──拼的就是獨一無二與眾不同。它們因又高又密的樓群而密集分布,隨山海起伏相間的地形而立體式鋪排,因香港經濟社會的高度自由而不拘一格,快意綻放。看起來不規整,「野蠻生長」,有點「亂花漸欲迷人眼」應接不暇的感覺,卻多姿多彩,創意盡顯,給水泥森林增添了靈動跳躍,足以成為一道獨特的城市風景,展現香港的活力與開放。

  天台也是一個別出心裁的視角。兒時天台是我家,除住處之外,可以用來晾晾衣服、養花種草、做做運動、甚至發呆之類。當年「六七暴動」期間,也曾站在天台驚望街道上警察和示威人群呼嘯而過,聞到催淚彈刺鼻的氣味,記憶猶新。時至今天,樓高十餘層以上,只有低層住户,才能感受當年觀看示威人群的境況。但在很多港片中,不少重要情景,仍可以發生在天台。比如《無間道》,警察卧底劉德華與黑幫卧底梁朝偉的巔峰對決,劉德華與其上司黃秋生的密會,都發生在天台。頭頂朗朗青天,腳下樓宇森林,除了兩個主角,周邊空無一人,頗有中國畫留白的意韻。然後一段精彩情節在兩個關鍵人物中展開,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台知的緊張氣氛中揭曉謎底,成為整部劇情點睛之筆。再然後,蒼天大地,何去何從?既讓人恍然大悟,也留下無窮懸念。

  天台在香港這個獨特的重要性,或許是由於香港房子狹小,許多理應在室內展開的故事或比較私密的交談,因地面環境促狹而無法施展,因擁擠而不便交流。所以,半空中的天台就成了一個合適地方,這也符合港人注重私隱的特性。不過,香港如此密集的樓群,縱使躲到天台,依然有林立的樓宇環伺周邊,依然躲不開半空的鄰居,怕是也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之虞吧?

  再說小巴。小巴在香港是作為公共交通的輔助及接駁之用運營的。一九七六年刊憲規定全港最多只容許四千三百五十輛公共小巴運營。其最大特點就是「靈活」──路線靈活、班次靈活、收費靈活。起終點及大致路線是明確的,中間怎麼停停哪裏隨需而行。維基百科描述得有趣「不設固定車站,乘客可於非禁區任何地點下車,下車前須高聲呼叫司機下車地點,並由司機揮手作實」;車資波幅大,曾因颱風,香港仔至華富邨(三點四公里)小巴由三元加至三十元。時間也靈活──通常司機要等乘客上到七八成了才發車,所以發車不按時間來,按乘客人數定。這種靈活性,也是香港經濟社會務實靈活特質的一個縮影吧。

  小巴還有特點是車速特別快,風馳電掣穿梭於狹窄的街道,很考驗車技;司機的腦子特別好使,你上車時告訴他哪裏下,自己盡可放心打盹,快到時司機肯定會喊一聲提醒你下車。每個人他都記得明明白白。

  剛來港的新移民坐小巴時有兩個經歷。她說:『某周六傍晚,靈光一現想去赤柱看落日。上了往赤柱的小巴一路飛奔,眼看乘客一個個叫着「唔該!××大廈(街)落車」,司機揮揮手表示「朕知道了」,我猛然發現不知如何用粵語表述想看落日的地方。於是默默坐着,一心盼望有人能與我同路,省得我喊了。但直到車內只剩下我一人,司機回頭用粵語講了一聲,意思我懂「終點站到了」。下車一看,哭笑不得──林蔭盡頭的眼前矗立一座白底房子,上書四個黑色大字「赤柱監獄」。落日在哪兒呢?沒辦法,沿着原路往回走吧。天色已晚,好在香港治安好,不必提心吊膽。一個人傻傻走了一會,見一地眼熟,轉過去──果然,就是心目中看落日的海灣(其實就是赤柱廣場前)。此刻落日早就回老家了,我還是在海邊坐了好一會兒,並犒勞自己喝了一杯扎啤──哈,晚霞和酒也蠻好。

  還有一次是從鴨脷洲到灣仔。大約晚上十點多,因為巴士車站找不到,情急之下揮手上了一輛小巴。告訴司機自己想去哪裏,司機說因為離終點方向相距有點遠,走不到,我有點緊張。沒想到待所有乘客都下車後,他繞來繞去,將我送到公寓附近的一條街口,並告訴我怎樣走過去。真是個好心人!』

  你瞧,第三隻眼中的香港,有色彩有情節有樂趣,關鍵的,還有暖意溫情。

 

1 則留言:

  1. 七十多歲的建築師麥致祥回憶起這幾處街角的舊事舊物。
    「四十年代,灣仔盡是三、四層高的唐樓,天台全都相連,孩子可以在街頭唐樓的天台走到街尾的天台嬉戲,主婦們曬晾衣服,是很親密的共用空間,也帶給我很多美好的童年回憶。」麥致祥細說在灣仔的童年,眼角流露童真。「我住菲林明道一邊,就讀的端正小學則在另一邊,如果帶漏了什麼,大聲叫,媽媽就可以幫我送過來;至於靠向駱克道的街角(現在東新商業中心),從前有賣燒味的『一心酒莊』,媽媽事忙會把我暫託在那裡,有個光頭穿唐裝的老闆,總是畀舊大叉燒我食!」
    少年的青葱歲月也留在他的腦海:「在那個電話不普及的年代,只有店舖才有電話可用,我們和樓下的店東就是稔熟得會叫同學仔打電話到那裡,然後要老闆從樓下叫上來找我去聽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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