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除帶給我在餘暇時欣賞武俠小說外,還給我學習哲學的方向:易經和佛學。當然還有中文寫作、太極、歷史…等。
記得金庸接受訪問時曾說過:『中國的佛經卷帙浩繁,有數萬卷之多,只讀了幾本簡單的入門書,就覺得其中迷信與虛妄的成分太重,不符合我對真實世界的認識;但還是勉強讀下去。後來讀到《雜阿含經》、《中阿含經》、《長阿含經》,幾個月之中廢寢忘食、苦苦研讀,潛心思索,突然之間有了會心:「真理是在這裡了。一定是這樣。」不過中文佛經太過艱深,在古文的翻譯中,有時
一兩個字有完全歧異的含義,實在無法瞭解。於是我向倫敦的巴利文學會訂購了全套《原始佛經》的英文譯本。所謂「原始佛經」,是指佛學研究者認為是最早期、最接近釋迦牟尼所說佛法的紀錄,因為是從印度南部、錫蘭一帶傳出去的,所以也稱為「南傳佛經」。大乘佛學者和大乘宗派則貶稱之為「小乘」佛經。英文佛經容易閱讀得多。南傳佛經內容簡明平實,和真實的人生十分接近,像我這種知識分子容易瞭解、接受,由此而產生了信仰,相信佛陀(印度語文中原文意義為「覺者」)的的確確是覺悟了人生的真實道理,他將這道理(也即是「佛法」)傳給世人。我經過長期的思索、查考、質疑、繼續研學等等過程之後,終於誠心誠意、全心全意地接受。佛法解決了我心中的大疑問,我內心充滿喜悅,歡喜不盡———原來如此,終於明白了,從痛苦到歡喜,大約是一年半時光。』
近日也讀到《雜阿含第二五零經》,與博友分享:
黑牛與白牛
經文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 時,尊者舍利弗,尊者摩訶拘絺羅,俱在耆闍崛山。
尊者摩訶拘絺羅,晡時從禪覺,詣尊者舍利弗所,共相問訊已,退坐一面,語舍利弗言:「欲有所問,寧有閑暇見答與不?」 尊者舍利弗語摩訶拘絺羅:「隨仁所問,知者當答。」
尊者摩訶拘絺羅問尊者舍利弗言: 「云何尊者舍利弗!眼繫色耶?色繫眼耶?耳、聲,鼻、香,舌、味,身、觸,意、法;意繫法耶?法繫意耶?」 尊者舍利弗答尊者摩訶拘絺羅言:
「非眼繫色,非色繫眼,乃至非意繫法,非法繫意。尊者摩訶拘絺羅!於其中間,若彼欲貪,是其繫也。 尊者摩訶拘絺羅!譬如二牛,一黑、一白,共一軛鞅縛繫。人問言:為黑牛繫白牛?為白牛繫黑牛?為等問不?」
答言:「不也,尊者舍利弗!非黑牛繫白牛,亦非白牛繫黑牛,然於中間,若軛、若繫鞅者,是彼繫縛。」 「如是,尊者摩訶拘絺羅!非眼繫色,非色繫眼,乃至非意繫法,非法繫意;中間欲貪,是其繫也。
尊者摩訶拘絺羅!若眼繫色,若色繫眼,乃至若意繫法,若法繫意,世尊不教人建立梵行,得盡苦邊。以非眼繫色,非色繫眼,乃至非意繫法,非法繫意故,世尊教人建立梵行,得盡苦邊。
尊者摩訶拘絺羅!世尊眼見色,若好、若惡,不起欲貪;其餘眾生,眼若見色,若好、若惡,則起欲貪。 是故,世尊說:當斷欲貪,則心解脫。乃至意、法,亦復如是。」
解說:「六根」接觸到「六塵」,緊密吸引而不能分離,就像是繩子綁著(繫)一樣。那麼,到底是「六根」(眼、耳、鼻、舌...)吸引著「六塵」,還是「六塵」吸引「六根」不放呢?
都不是!這緊密吸引的力量,是欲貪。 譬如,讓一頭黑牛與一頭白牛並肩拉車,不是黑牛去綁白牛,也不是白牛綁著黑牛,而是擔在黑牛與白牛肩上的軛鞅,使兩頭牛並在一起拉車的。
世尊之所以能教人修行,從苦迫中解脫出來,就是因為「六根」與「六塵」不是自己必然要互相吸引的。如果兩者必然會緊密吸引在一起,那麼,就沒有辦法經由修行而獲得解脫了。
世尊在「六根」接觸「六塵」時,不論所遇到的「六塵」是令人喜歡的,或令人厭惡的,都不會起欲貪。而其他凡夫眾生,就沒有辦法不起欲貪了。 所以,世尊說:應當斷除欲貪。斷除欲貪,心就解脫了。
回首年輕時,不少煩惱皆因執著,如能斷除欲貪,心就可以得到解脫,煩惱自然減少。
斷愛
李莫愁在小說中重覆唱出: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
情者,感情也。 人對生物可以有感情(例如情人、寵物),對死物也可以有感情(例如珍貴的古董),對虛無的、不實在的事物也可以有感情(例如一個信念、一家離職的機構)。
且看佛法如何克服情愛:
《雜阿含經》經文(大正藏五六一)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俱睒彌國瞿師羅園。尊者阿難亦在彼住。時有異婆羅門,詣尊者阿難所,共相問訊,慰勞已,於一面坐。問尊者阿難:「何故於沙門瞿曇所修梵行」?尊者阿難語婆羅門:「為斷故」。復問:「尊者!何所斷」?答言:「斷愛」。復問:「尊者阿難!何所依而得斷愛」?答言:「婆羅門!依於欲而斷愛」。復問:「尊者阿難!豈非無邊際」?答言:「婆羅門!非無邊際,如是有邊際,非無邊際」。復問:「尊者阿難!云何有邊際,非無邊際」?答言:「婆羅門!我今問汝,隨意答我。婆羅門!於意云何?汝先有欲,來詣精舍不」?婆羅門答言:「如是,阿難」!「如是,婆羅門!來至精舍已,彼欲息不」?答言:「如是,尊者阿難!彼精進方便籌量,來詣精舍」。復問:「至精舍已,彼精進方便籌量息不」?答言:「如是,尊者」!阿難復語婆羅門:「如是婆羅門!如來、應、等正覺所知所見,說四如意足,以一乘道淨眾生,滅苦惱,斷憂悲。何等為四?欲定、斷行成就如意足,精進定、心定、思惟定,斷行成就如意足。如是聖弟子修欲定斷行成就如意足,依離,依無欲,依出要,依滅,向於捨,乃至斷愛。愛斷已,彼欲亦息。修精進定……。心定……。思惟定斷行成就,依離,依無欲,依出要,依滅,向於捨,乃至愛盡。愛盡已,思惟則息。婆羅門!於意云何?此非邊際耶」?婆羅門言:「尊者阿難!此是邊際,非不邊際」。爾時婆羅門聞尊者阿難所說,歡喜隨喜,從座起去。
解說 :本經內容是尊者阿難與某一異婆羅門的對話,尊者阿難為他解說「四如意足」的修習方法。佛陀所說的「四如意足」,是運用這個修習方法讓眾生清淨,滅除所有的苦惱,斷除憂愁惱亂。「四如意足」包括欲定斷行成就如意足(簡稱欲如意足)、精進定斷行成就如意足(簡稱精進如意足)、心定斷行成就如意足(簡稱心如意足)、思惟定斷行成就如意足(簡稱思惟如意足)。「欲」是欲求、願欲,是『想要』的意思(正面的稱為善欲),與負面的貪不同;「精進」是勇猛發勤而不止息;「心」是心意專念;「思惟」是觀照、抉擇於法。
彼時,尊者阿難與佛陀都住在俱睒彌國瞿師羅園中,有一位異婆羅門來到尊者阿難的住所,向他請問為什麼跟佛陀學修清淨梵行?尊者阿難答道:「是為了斷除的緣故。」婆羅門進一步問:「是斷除什麼?」尊者阿難答言:「是為了斷除愛欲的緣故。」
婆羅門接著又問:「依什麼而能斷除愛呢?」尊者阿難答:「是依於欲而斷愛。」婆羅門聽了覺得很奇怪,於是問:「如此一來,不就沒有盡頭?沒有邊際嗎?」尊者阿難答:「是有邊際,有盡頭的!怎麼會沒有邊際呢?」
因為婆羅門聽得一頭霧水,所以尊者阿難就以引導答問的方式說明:「我先問你,你如是回答。」「請問,在你來精舍之前,是不是有先生起一個『想要』來精舍的欲求?」婆羅門答:「是啊!」尊者阿難說:「如是!那麼,到了精舍以後,你的欲求停止了嗎?」婆羅門答:「是啊!我用各種不同的方法前來精舍,比如說,坐車啊,或騎馬、走路啊,等抵達之後,想要來的欲求就止息了。」於是尊者阿難就說:「如是!如是!就是這樣子的啊!」
跟著進一步說明什麼是欲如意足、精進如意足、心如意足、思惟如意足:
此中,「定」主要是心不散亂,專念不雜,即攝心一處;「斷行」是殊勝行,是增強力量以斷除煩惱的行為;「如意足」是指所有的願欲都能得到滿足。如是,即透過對善欲,不貪不嗔不痴,然後生起勤行不息的精進,並攝心於一,得心一境。修持如此的殊勝行,能增強斷除煩惱的力量,當這些力量生起之後,一切的善欲都能得到滿足。所以,依於欲與依於精進、心、思惟等,佛陀說這四個透過攝心專一的殊勝心行,能夠成就我們所想要達到的圓滿目標。
佛陀的聖弟子依於欲定斷行如意足,乃至於其他三個如意行法,遠離五欲、惡,與不善之法,就能夠依於無欲──斷除欲貪,進而依於出要──出離生死的要道,乃至依於滅──即向於滅,趨於寂滅;向於捨,乃至於不著一切;以至於究竟斷愛。從此一過程,而得斷愛,斷除一切的愛欲;愛欲斷,則欲息。修學精進、心、思惟定斷行成就,亦同樣能依於離,依於無欲,依於出要,依於滅,而向於捨,乃至愛盡,愛盡已,思惟則息。如燃點中的蠟炬,終會銷融殆盡。最後婆羅門不得不同意這是有邊際,並非無邊際。
我在禪修的過程中,不時也要生起這勇猛精進的力量,綿綿密密而持續的用功。當修行者能夠綿密而持續用功的時候,身心就會出現因禪定、依正念正知而生起的輕安力與法喜,而也就能夠慢慢覺知並經驗到這種禪悅之喜。透過輕安與法喜的力量,我們就能夠持續不斷,永不懈怠地走在這條清淨的道路上。如是,無論是樂欲、精進、專念、還是思擇,對每一善欲都能做到專精深入、住心一境;除此之外,還能同時加意修持殊勝行,以為增上、斷行的力量,進而達到煩惱永盡,所學圓成,乃至一切善法都能如意滿足的終極境界,這就是佛陀所說四如意足的要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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