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企年年都買《通勝》,捧吓表姨丈嘅埸,今鴻文共賞:
蔡伯勵解釋,曆法與天文學關係密切
93歲的曆法權威蔡伯勵大師日前於香港大學在灼見名家傳媒、香港大學通識教育部及商務印書館合辦的「中國曆法與文化遺產」座談會中,暢談文化遺產及天文曆法,也談經濟及流年運程,揮灑自如,談笑風生,在場笑聲不絕,近300位嘉賓聽眾如癡如醉,場面令人感動。本社把當日他的精彩演講整理如下,讓沒有出席的讀者分享他的真知灼見。
各位學者、各位嘉賓、晩上好!本人今晚得到香港大學通識教育部、灼見名家傳媒及商務印書館仝人的邀請,以中國曆法及文化遺產為題目作一個學術性講座,深感榮幸。本人今年九十有三,但是讀書不多,對天文書籍略窺門奧,從事編輯曆書的工作有70餘年的經驗,對這個題目還是勉強可以應付,現在先謝謝大家今晩的光臨捧場!在今天日新月異變幻無常的社會裏,我的工作、講話、觀點是否會與潮流脫節,見仁見智,希望各位多多包涵。
自幼深受父親啟蒙
我在18歲就出道,讀書期間家父經常抽空指導我認識擇日的工作與及計算曆書上的天星七政四餘的數據,當時年紀尚幼,對於擇日工作在心理上實在有多少排斥抗拒,認為在新社會新生活裏,還要搞這種落後的東西,似乎有點不合時宜。但當時家父用凝重的眼神目光對着我說:「為父已經年近70歲,你屬長子,我們真步堂學術是一步一步精密地計算出來的,亦都是你祖父艱苦研究出來的成果,響譽國內,做成今日有名的品牌,雖然是沒有大發財的機會,以此學術行世,尚可養活妻兒,若我一旦撒手西歸,家庭的負擔就落在你身上,你上有母親,下有弟妹依你為生,若你學得家傳的學術,其一可以承傳乃父之志及上慰祖先之靈,是為之孝。」(大師笑曰:這麼壓下來!)父親繼續說:「養活家庭弟妹母親亦為之義,雖然本堂收入清淡,好像一件舊棉襖,樸素不華,但依然在寒天風雪之中可以保暖。」這番嚴肅的話使到我心裏立下意志,盡心盡力隨父親學習,到今天不至於失傳。從學習實驗過程中,與事實相結合,發現應驗者十有八九,根據我們所擇之吉日,完事之後多獲平安幸福,吉慶有餘者不知幾幾,但也有些人不重視擇日,只顧及方便自己,不顧後果如何,做起事來觸動凶方(不如意的方位)在發生不如意事後,就來我處找解救的方法。我細查之下,很多都是因不明白方位的吉凶,每每經由犯煞而引起,即如今年三煞五黃在西,方位為凶神惡煞,甚重假如不會趨避將會引起不良效果。這是見不到的危險,即使能獲解救,也會阻礙工程,受到不必要的損失,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實驗證明,覺得事情並非巧合,在經驗累積之下,加強我學習信心,改變我初期的淺薄思維。
曆法的由來
言歸正傳,我們談談中國曆法。曆法這一個名詞,在古書上律曆志及曆志,通常把官吏裏的史實記載起來,亦都稱為曆法,這些挪用同我們今天所講的曆法是沒有關係的。後人將日曆或者曆書,通通都叫做曆或者曆術,這種稱呼對我們所講的由天文學上產生曆法就不會混淆。在我們日常生活裏,可以見到有月份牌,我們叫做曆譜,在很多古籍中可以看到。曆譜初期謹編排每月之日期、每日的干支,及後由簡變成繁,每日加註了許多的吉、凶、神、煞、宜、 忌等的編寫,篇幅由一增至十倍,由最初的曆譜演變為曆書,即現在的所謂《通勝》。《通勝》只是一個俗稱,因為廣東人每事都講意頭,「輸輸」聲不好聽就改「勝」,「通」就是因為曆書中很多天文、地理、文學等的學問,看了這本書就通,及後就索性稱為《通勝》。
在古代沒有時辰鐘,沒有計算時間的工具,也沒有日曆,若要知道時間和季節以及方位,就得仰觀天象,看看日月星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時間都是由天文天象來決定,「曆」的起源首先是由「日」開始講,一光一黑或者由光至光、由黑至黑成為一日。至於「月」就由最吸引人的月亮講起,月缺至月圓,或者由月初開始,由未圓到月缺,直至月亮都不見了,稱之為一個月。「年」的分別是按着月年的規律,來決定一年的季節,指導農事及時進行。我們中國以農立國,二十四節氣視之為最重要的,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次序,用年月日的處理,由天象的推步,清晰的計算出來,實為天文數學之一項。
至於推算的方式,前人已用盡心機,將閏月定四時成歲的法則,編成一個推算日曆的公式,我們按步就班編成日曆或曆書,以供大家應用,使社會交通無阻,世界交流無誤,不容有錯,錯就天下大亂。日曆是非常重要的,大家每天都會用到,我們只是默默地做這個工作,做到準確以供大家應用。
過去中國的歷史,在皇帝時代起直至今天,已經用過102種曆法,這些曆法都是離不開陽曆陰曆的範圍,只是當中有些變化,實際也可說成為中國的曆學史。今天所講的曆法,只屬粗枝大業,曆法有很多細節很難去深入講明,打個比喻,醫生只可醫好你的病,卻不能慢慢把這個病的病理、如何起源、如何形成一一詳細解釋。大家學懂用陰曆和陽曆已經很中用了,也很難詳細解釋天象所有的星宿、日蝕、月蝕、彗星等等的關係,待有機會向大家慢慢深入解釋。
《通勝》獲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
回想我們中國的大儒——孔夫子提倡仁義道德、禮義廉恥,這些都是建國的基礎、建國大綱,是最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今日社會人心澆漓、西風東漸,人心趨向時髦,動不動就以西方的為了得,我們古老的就視為無用,數典忘祖,實屬可悲。假若一旦將有用的古典文學去蕪存菁,古為今用,必定可以使到振聾發瞶,做到教育人心的作用,現今西方人士正向中國了解和學習我們的文化,而國人對國學則一知半解,這種崇洋心理,將會使道德淪亡,甚至無可藥救,我在這裏大聲呼籲要把這個古籍復興。當然,當年的文化未必適合今天的環境,但是古人的先賢有這樣的智慧創造出來,我們也有我們的智慧,將古人的學術,加以整理,去蕪存菁,古為今用,這就正是當局提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真實意義。
至於本堂的工作,在2013年獲廣東省政府把真步堂通勝列入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得悉之後非常高興,甚至掉下眼淚!
本門的職業並非普通學術,但轉入民國時代就受盡冷落。在我執業期間,會感到自卑和尷尬,人家問我做什麼工作,我告訴別人我是做擇日和風水工作——人家在我面前稱我為哲學家、玄學家、大師、堪輿學家,背後就被人篤背脊,說我導人迷信,受盡冷落,人不知而不慍,但心裏總會有些芥蒂,有些人以為自己讀了這麼多的書,還要信風水擇日的把戲,好像辱沒了他的知識,想來真覺可笑。
我還記得早60年前,順德的岑學呂先生到香港,我在荃灣遇見他,他對我說:「伯勵,我讀過天下這麼多書,都不懂得去看你這本《通勝》!」我對他說:「岑老師,你的確讀過諸子百家的書,但你未讀陰陽家的典藉,你不能說這是沒有的,只是你不認識而已。」從此之後,我每每感覺到《通勝》讓普通人覺得不容易看懂,那是因為沒有經過指導,認識《通勝》和天文曆算的人不多,所以無法普及。在這情況之下,如今得到政府頒發這個非物質文化遺產,就等於把我的數十年「冤獄」一次平反!
這也只是初步,如果想知道這天是否適合自己用,還有一個簡單的方法—— 在75頁裏,我大膽寫道:「只要花五分鐘學習,掌握《通勝》活用過程,洞悉趨吉避凶計算,使你終生受用不盡。」這句話最厲害!那如何用法?裏面寫得很清楚,我已清楚地列出上吉日、中吉日、平吉日,我是這樣分配的:上吉日85-100分;中吉日70-85分;平吉日60-70分,這些都是穩健的好日子,其他的就不要用。
就本命的吉凶以合吉,在個人方面的計算,我用大家最熟悉的十二生肖分別寫明,比如命主屬鼠的,《通勝》是午日午時沖鼠,雖然這日是很好的日子,但屬鼠的也不要用——這雖是鮑參翅肚,但卻不適合你吃,只能吃別的,吃海參吧!—— 即這天雖好,卻是不適合屬鼠的人用。再看下去能夠在丑日、申日、辰日、子日中,㝷求上吉、中吉、平吉的吉日,那就吉上加吉了,即好日,又配合你本人可用。經我解釋後,五分鐘就可以學懂,大家就會感到很容易使用《通勝》,終生受用,但以後就是「有《通勝》就得,無《通勝》『搞唔掂』!」
在曆法這方面,其實計算天文學是非常繁複的事,我們講出來好像很容易,單純在這裏講是講不完的,大家也不需去研究,我們已把「鮑參翅肚」都煮出來,大家也不用再勞心勞力。
通勝的歷史
我希望介紹一下本堂的《七政經緯曆書》,這本書是由我祖父開始編製,有120多年歷史,以往稱為《真步堂‧七政經緯選擇通書》,直至民國後改為《七政經緯曆書》,內容是相同,只是在名稱上略有改變。這本書很艱難,做這本書要用上四位工作人員才可計算出來,計算一年的軌跡、日月土木金水火在天體的位置、如何運行才能運用,另還要計日月蝕,要用上一年半載的時間編定計算吉凶。如果只有一個人來做,幾乎要一至兩年才能完成,我們只能是集體創作,全家人交替輪流計算,把整部通勝承傳至今。我講個一個故事給大家聽聽:以前,這本民俗《通勝》並非由我做的,是一個姓李的師傅做的。他是雕木板出身,通勝商向他要木刻《通勝》,他又要向別人找稿,後來他決心去北京學做《通勝》,苦心學成回來。他有兩個兒子,他老人家的思想是希望兄弟聯手合作,把天文部分教長子,日曆陰陽部分教次子,意念上是要兩兄弟一定要合作,不合作就無飯吃。
人算不如天算,長子去世,次子做了《通勝》出來又不知道如何計算日蝕、月蝕的日子,《通勝》工夫是否了得,就是要知道日月蝕的日子,計算準確即表示你有功夫,沒有這些天象就不能證明這本《通勝》是有用的,也沒有人會相信。那只好找人幫忙,而當時的行家中,懂的人不是絕無,只是少而已。佛山有位學習天文的師傅請他幫忙繼續做,如是者又過了一個時代,這位師傅又過世了,老李就來找我。
當時我並不知情,告訴他說:「人家在做的我就不做,我也不想搶別人的生意,我只做我自己的就好了。」後來書商又來找我說:「蔡兄,現在無人會做,你來幫手做吧,若你不做,將來就沒有《通勝》看了,做出來也是便利大眾。」我知道這個情況後,那就義不容辭,民俗《通勝》亦不致斷版,又可繼續出版了。那又有人來對我說:「老蔡,有這個機會,因為少人識,你自己把這門生意壟斷,這生意也不錯的。」但我拒絕他說,因為這是別人的生意,我從不撬人牆腳來做,我有我做人的個人觀點,乘人之危,而取人之利,我是絕不會做的。我是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只會幫人成事。
直至日治時代,因為工人缺乏,老李請不到工人,5月要交的稿,8月仍交不出稿來,那時要交到外埠印刷的,書商又走來勸我做《通勝》,說通勝是需要預早印刷,否則應不到市場,要轉用柯式、石板印刷,要求我去做這本《通勝》,但當時這《通勝》是由老李做的,我就回答書商說:「現在我們這樣合作愉快就好了,我不想搶別人的生意。」最後老李就自己親身來找我說:「我也事實上沒有工人,而且我年紀也大了,你來幫手做吧。」
既然老李是這個環境,那我只好答應去做。我當時還很年輕,有了這個經驗,我就知道要做《通勝》一定要集體創作,我有幾個子女,我就教他們都要懂天文曆學,讓大家互相參考互相計算,使每一個人都成才,每一個人都能獨立做一本書,故此書的承傳至今時今日,尚且不致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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