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夢

唐代詩人杜甫：「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早前日間重溫經書，夜晚便做了一個夢：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條船上，船，鏤刻得好精細，但沒有槳，也沒有柁。
海，出奇地平靜，靜得像一座火山湖，熔岩在地層下激動，但火山異常沉穩，我掬了一掌黑水淺嘗，水還是涼的，那根本就是苦茶的味道。「我為甚麼會在這裡？」我向虛空詰問，過了幾秒鐘，聲音，忽然從四方八面盪回來，看似無垠的黑海，卻有邊陲，只是月光太暗淡，總照不見涯岸。
我忽然有了感悟：或者，我眼前的這個世界只是一隻擱在黑暗裡的茶杯，某天夜裡，我在思考人類存在意義的時候，泡了一杯濃釅的普洱，才喝了半口，苦茶裡，就掉入一顆微塵。我心血來潮，拿起高倍放大鏡細看那粒塵；那粒塵，卻原來是一條船，而另一個「我」，就在船上！
「我在這座苦海裡究竟要尋找甚麼？」船上的「我」向拿著放大鏡的我發出第二個問題。
「對，你在這座苦海裡究竟要尋找甚麼？」我用同樣的問題回答「我」的問題。
這兩個「我」，究竟誰是我？或者，拿著放大鏡看人的，已經成佛；在苦海裡尋索的，仍舊是凡人。
是人是佛，存乎一念，就看這個人，能不能抽身；就可惜，抽身太難。就算眾生悉有佛性，怎麼可以輕易擺脫貪瞋癡愛五欲六塵？
好多事情，知道，未必就能夠做到；岸，就在眼前，也未必就能夠達到。
於是，苦海是屬於我們的；解脫無期，就盼在暗夜裡漂浮，有那麼一點星光，能讓船上人辨別方向。

「人生如夢」是句老掉牙的話，正因為老掉牙，我們往往忽略它的深意。夢之為夢，由於它不長久、不分明，清醒時化為烏有。但現實不就這樣嗎？一個月前此時此刻，你在做什麼？十年前呢？都茫茫然了。人生一切皆不長久、不分明，風馳雲捲而去，到頭來像一場夢，了無痕跡。然而身在夢裏的人，往往在新夢中發現舊夢蹤影，反之亦然。

曾與一位臨床心理學家(亦是同事)傾談，她見我老是一對熊貓眼，關心問我究竟。「沒甚麼，只是晚晚多夢。」她說，你的潛意識很活躍。我的熊貓眼一亮：「夢可以解嗎？」她展露出一線專業的微笑，慢條斯埋地向我建議，你可以寫下夢境筆記，日積月累，就會慢慢對自我有更深的了解。

夢境筆記需要一定的持續性，我寧願多睡，還是沒有堅持，無疾而終。

偶然莫名其妙地夢見久沒見面的朋友，如兒時舊友、中學同學、舊同事，有些交情不深而且甚少聯絡，幾乎被遺忘在記憶的封塵角落。但他/她在夢中忽然出現，或是延續了當時沒有發展的情誼，或是超越交情的對話，或是帶我經歷神祕的旅程？

機緣巧合下，向一位高人分享，我問，夢可以解嗎？他簡單地回答：「為他念經，向他感恩。」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是足以把夢忘記淨盡。紫微斗數老師有一金句：「凡走過的路必然留下痕跡。」原意是：你走過的大運，不會一走完便無影無蹤，它們必留下痕跡，調整現行大運的意義。這句話很有深意，也不限於算命。假如沒有上述「舊夢」，這只是一埸月夜泛舟。到底我是在新夢中憶起舊夢的感悟，抑或舊夢的感悟本已暗藏新夢呢？我說不清，只知道夢中見到故友或事件，有時醒後會不斷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