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歌》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白居易的詩本十分普及,《長恨歌》更風靡一時。有一則軼事流傳甚廣,某商人往青樓召妓,嫌妓取價太高,妓答,因她懂得唱詠整首《長恨歌》也。
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第一章即論《長恨歌》。他一向「詩史互證」,對詩的文學成就只寥寥幾筆,對詩的歷史背景則考據詳盡。《長恨歌》首句「漢皇重色思傾國」便有違史實,但可原諒;直接點出唐玄宗之名,可能招謗惹禍。
玄宗看中楊貴妃,先命她做道士,號太真。《長恨歌》寫玄宗請道士到仙山尋貴妃,「中有一人字太真」,才道出玄宗迷戀楊貴妃。反之,《長恨歌傳》只把「雪膚花貌參差是」者稱為玉妃。
《長恨歌》:「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陳寅恪讚賞這是絕妙好詞,卻指出:在華清池浸溫泉,「其旨在治療疾病,除寒祛風」,不應是春色無邊的鴛鴦戲水。「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亦不對,因當時唐軍只有四軍。貴妃死後,玄宗與兒子分道揚鑣,才重編為六軍。「峨嵋山下少人行」則地理有誤,玄宗沒行經峨嵋山。這些都是小疵,毋須深責。
最招陳寅恪詬病是「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事關華清池的長生殿,乃「祀神之齋宮,神道清嚴」。《舊唐書.玄宗紀》載:「辛丑,新成長生殿,名曰集靈台,以祀天神。」據《唐詩紀事》:「有長生殿,乃齋殿也。有事於朝元閣,即御長生殿以沐浴也。」在《長恨歌》中,長生殿卻成了「夜半曲敍兒女之私情」、卿卿我我甚或有猥褻行為之地。陳寅恪云:「揆之事理,豈不可笑?」
我卻要問:白居易是無心之失?還是有心弄錯?若是有心,所為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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