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說,中美的貿易戰、關稅戰,中國已經取得勝利。證據是中美還未談判,美國與中國在「對等關稅」交鋒中,已揚言會把關稅從145%(或僅只宣稱卻未見實際行動的245%)向下調降,大約降至50至65%,較最初提出的20%高,卻已經減少至不到145%或245%的一半,且是美方主動,中國全無要求,沒有談判,也沒有接受,更打破特朗普的謊言,指證未曾與美國展開談判或有關接觸。
單從美國主動降關稅稅率,當然可證明美國作出讓步,但這樣的讓步是假的。把關稅大幅提升再小幅減少,不過是數字遊戲,不是談判,亦全無誠意。降至50至65%的水平,依然是高關稅,特朗普沒有絲毫讓步,更不用說投降。只是恐嚇的招數不靈,中國不動如山地把特朗普的花招破壞。認真地說,中美這一輪的貿易戰只是掀開序幕,真正的鬥爭還在後頭。
特朗普的關稅戰,一是爭取額外的財政收入,填補財赤;二是借此改變國際貿易格局和商品的跨國生產鏈;三是打擊中國。政治宣傳上打擊中國會是特朗普的大勝利,但方法不是通過中美兩國認真的雙邊談判,而是美國用關稅談判迫使其他各國接受美國對它們的要求,然後合力對付中國。
即使個別國家對美國的關稅及其他要求有所抗拒,可是卻會依從美國對付中國,以此減輕美國對其壓力。日本、南韓、歐盟以至其他各國,都可能這樣做。此所以中國要公開警告各國,不要依從美國這樣的對華以單邊高關稅圍堵,打擊中國。在美國強加壓力之下,相信不少國家會跟從,中美雙邊的貿易戰,便演變成為多邊的對付中國,中國要解脫不易,需要進行眾多的雙邊談判,與美國以外其他國家艱辛游說、談判。
美國是以四両撥千斤之力來壓迫中國。美國操縱各國,用它們的貿易、關稅條件,來驅使它們施加不合理關稅於中國的貿易。中國將疲於奔命應對各國,同時也要顧及與這些國家的各種政經關係,不如對付特朗普一人一政府一國家那樣輕鬆。這樣的全面混戰,中國不易言勝。
特朗普的優勢是他朝令夕改,不擇手段,假若他成功地操縱其他國家,將它們如狼群般驅趕來攻擊中國,中國不易應付。中美之爭便不僅在中美之間進行,關鍵也在於中國能否拉攏足夠的第三國,一起抗美,不讓它們為虎作倀。
特朗普關稅戰──外戰還是內戰?
今年是美國內戰(又稱南北戰爭)結束160周年。4月12日是其爆發紀念日,而之後的5月9日,正是其終戰紀念日。談起這場戰爭,人們總記起林肯解放黑奴的偉業。然則,這場戰爭的導火線,是以東北岸新興工業州為根本的聯邦政府,對歐大打關稅戰;導致南部以棉花出口為業、希望於美歐關稅戰獨善其身的農業州郡宣布「起義」,從而引發美國史上最血腥的內戰。
首要躲過「國債洪峰」
如今,美國總統特朗普針對全球貿易夥伴的關稅戰打響了第一槍。從其因由觀之,不只美國經濟發展的問題在內不在外;特朗普的對手,其實也盡在美國參眾兩院,以及地方州郡。以為特朗普正以取得日、歐之助,達成關稅協議,從而渡過今年6月的「債務洪峰」為戰術目標;然後才回過身來,於今年下半年至中期選舉期間,好好收拾黨內外以及華爾街的對手。為此,無論付出多少政經代價,對特朗普而言,開打關稅戰都是完全值得的。
在戰術層面,安然躲過「國債洪峰」是首要考慮;其次才是以之為手段,迫使所有貿易夥伴不同程度降低對美徵稅、促進美貨出口。除了個別戰略產業,如晶片、電子器材,所謂讓更多產業鏈搬回美國,不過是讓副總統萬斯所代表的鐵銹帶支持者有所慰藉而已。特朗普當選首年、首季,就要處理「國債洪峰」這個燙手山芋,本來就是近10年以來,民主、共和兩黨互相傾軋的「惡果」。早在特朗普首個任期之內,民主黨就透過和參眾兩院之內的「反特朗普」共和黨人協作,憑藉預算審批權、對於聯邦政府舉債上限監督權,與白宮討價還價。
民主黨人從此分享到的施政權力,以及所造成社會影響,暫且不提;但每一次就債務上限所作兩黨拉鋸戰,自必以曠日持久為代價。及至拜登上台之後,在野黨在國會的議席優勢更見明顯;再加上疫情失控、經濟下滑等困局,讓白宮與共和黨就債務上限談判愈見艱辛。由於聯邦政府部委屢次瀕臨關門,參眾兩院才就債務上限達成共識;致使拜登政府在每度拍賣國債時,可供操作的時間、條件皆極其有限。再加上民主黨在控制開支方面,特別是發放社福的成本效益方面,確實遠不如共和黨,這就更讓拜登債台高築。在短短三四年間,民主黨執政下,聯邦政府債務飆升五成,就實在怪不得馬斯克如今胡亂炒人了。
本來,大量發債,不必然帶來今年6月的「債務洪峰」。任誰都能想到以「錯峰」作應對。惟在上述期間,尤其是2021、2022年前後,美國市道低迷、投資氣氛不佳,但為了對抗疫情,聯邦政府開銷以及對社會各階層的現金資助又海量暴漲,遂造成通脹大潮。拜登任期之末,通脹更直衝雙位數。作為對照,在特朗普首個任期內,年度通脹率多在2%上下,4年平均不過3%。
面對通脹大潮,聯儲局驅動加息周期,利率由近乎零,逐步上揚至4厘、5厘之譜。這自然是合適的舉措;作為央行,控制通貨膨脹、避免民眾工資嚴重貶值,永遠高於保增長。無論是自身理財不善,還是客觀環境迫成,拜登必須大力舉債,但聯儲局正起步加息,國會又極不配合。唯一的選擇,就是國債總要拍賣、也愈拍愈多;但既然10年債息口已在4厘之上,並不比一年債低多少,何不頻發短債?因此,拜登上台之後,就發行了大量1至3年的短期、超短期國債。其盤算是到這批舊債集中在2025年中到期,只要通脹回順、聯儲局逐步減息;即使息口尚未大降,但減息預期一旦形成,自然可以利率更低的新債,來解債務洪峰之急。當然,拜登無法參與連任競選,賀錦麗又大敗而歸,就是後話了。拜、賀二人斷不可能數年前就料到對家回朝,並來個「國債洪峰」大整蠱特朗普。
普及關稅即消費稅
事實上,和7年前一樣,特朗普這輪規模、殺傷力遠超當年的關稅戰,目標也在內不在外、在經不在政。誠如前文所論,針對所有貨品、所有來源國徵收的關稅,就不是關稅,而是消費稅。其目的,一是直接增加聯邦政府的收入。二是透過震盪股市,將海內外資金導向債、匯;從而讓今年6月國債拍賣時,息口更輕,聯邦政府未來數年還息壓力更小。同時,更強的美元,亦有利減息預期的形成。
特朗普的盤算並不複雜,國際投資者、華爾街、聯儲局,以及參眾兩院、州郡政府的民主黨人,盡皆知曉。從今天起到6月「債務洪峰」來臨之際,上述人等定必擊其半渡。特朗普左手向日、歐施壓,右手要抵擋民主黨、親民主黨政經領袖聯手牽制。摩根大通CEO日前賣股套現之餘,亦明言對關稅戰感憂慮。幾乎在同一時間,聯儲局主席鮑威爾接受長篇訪問,對通貨膨脹升溫、美國經濟衰退着墨甚多;同時極其罕見地直斥聯邦政府透過裁員削開支,並非對症下藥。
作為民主黨最後堡壘的加州,其州長更直接提告,挑戰特朗普開徵關稅的權限。正如一個半世紀以前的南北戰爭,廣泛徵關稅確實有利聯邦政府的財政平衡,卻大大打擊極度依賴出口的經濟第一大州──加州。特朗普決非抱殘守缺者,其面對的壓力是一環套一環──內戰的意味比外戰更濃。所謂股債匯三殺,恐怕是極短期調整;我真正關注的是美國一線城市的樓價會否受壓。關稅會大幅加重建屋所用木材、鋼鋁成本;而減息預期一旦易轉為加息預期,高走的按揭利率會即時加重民眾壓力、限制消費。就此而言,未來數月,美國大城市樓價走勢,將驗證誰才是這場內戰勝出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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