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博文曾探討人工智能AI在教育的應用,看來與AI沒有什麼關係──且讓我慢慢道來。近來有機會看的學校,以華人社會為主,也不免會注意AI的應用情況;但更值得注意的,是變動背後的種種因素。不只是看到「發生了什麼」,還可以看到「是怎樣發生的」及「為什麼會發生」。
在深圳一個區,看了幾所學校。從學校的歷史來說,長短不一;有百年老校,也有只有幾年歷史的新校。有遷校重建的,也有「城中村」舊校活化的(城中村:原來的村民都拆遷搬走了,學校被新的高樓大廈包圍;一般周圍的經濟程度不高),也有新建的學校。有公辦的,也有民辦(私立)的,也有公辦+民間資助的。也有些是「集團辦學」──由一位成功的總校長,領導數所學校。學校的歷史、背景、環境、條件……都很不一樣。但同樣的,都是在短期內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以前到過的朋友都說:「幾乎認不得了!」
公帑大筆投入 學校脫穎而出
這兩年在內地看了一些學校,才知道中國內地學校百花齊放、千校一面的局面,一去不復返。就算想分類也不容易──類別太多了,也可以說:幾乎每所學校都有獨特的辦學模型。那又不止於深圳每個省、市,城區,都有其獨特的學校品種。用學術一點的話來講,就是學校的本體能動性(Agency)正在不斷增強,也可以說是各自在發揮自己的特長與特點。
在這種發展趨勢下,學校就有空間脫穎而出。在各地起碼看到過2至3所非常出眾的學校──理念清晰,方向明確;學生生活豐富而愉快,學生的經歷多元而充實,學校的氛圍生動而活潑,教師的態度嚴謹而從容……進入校園不久,就感覺到學校真的能夠這樣嗎?這種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
AI的運用也不例外。早前博文介紹過我從學校前線看到的,把學校運用AI的狀況,分為0至9十個層次。最近在學校看到的,又不斷地在修改和增潤這些層次。思想上的收穫,難以言狀。
有些學校,AI的運用還沒有正式啟動,但是看得出,學校的氣氛,教師與學生的主動性,AI可輕易在學校發展。有些學校,AI在教學裏,運用自如,惟也許還局限在課堂的「教」,可是學生已經處於比較主動的身份,他們成為自主自為的學習者,指日可待。有些學校,有非常新進的AI運用,但也許只是局限於少數的學科、特定的時間、有限的教室;那也不要緊,一旦起步,就有明確的前路。有些學校,沒有明顯的全校推動,然而AI的運用卻非常自然地自發地遍及學生的學習生活;那也許是AI運用的最佳境界。
我腦子裏,經常盤旋着這些學校的形象,不斷修改自己的認知。我常說:「教育的智慧來自教學前線。」也常說:「學校裏看到的,都是我的思想營養。」的確如此!
不過,在深圳看到的,卻讓我想到另一問題:深圳的經濟,絕非突飛猛進,但可看得出,當地教育局不遺餘力,大手筆投放到教育上。他們對教育的投放,與當地的經濟發展,說不定不成比例。因此可以在短短幾年內,讓區內的學校令人耳目一新。所做的絕不局限在硬件,而是找出門路,依靠區內的先進專業力量,不斷摸索未來教育的前路。
政府削開支 須考慮代價
不期然想到香港。由於財赤,大學要「回水」,中小學要削減津貼,政府有財政困難,全社會都關心,大家也都願意分擔,共渡難關。教育經費的削減,這個起點是大家都明白的,都不會有太大異議。
但是,終點呢?終點就是減輕財赤嗎?
要研究政策的「終點」,也就是目標,也就要看這項政策制定的背後,有沒有長遠目標。一則看看有沒有因為政策而產生即時的代價,二則看看政策會不會帶來長遠的代價,三則看看政策有沒有轉危為機的考慮。
第一看即時代價。削減經費還會帶來「殺校」、「併校」,都是根據「數字」執行──主要是招生人數。背後也許是兩個重疊的原因:一、假如收生不足,公帑就要支付學校裏「填不滿」的空位,是浪費公帑;即使沒有財赤,學位由於人口下降收生不足而空置,也不可接受。二、收生不足,說明這學校沒有足夠家長支持,因此應該關閉。
「殺校」這個詞很難聽。媒體沒有照顧被迫關閉的學校裏面,教師、學生、家長的情感。許多這樣的學校,也許是在比較偏僻的地域,或者在人口的老區。惟人數少仍能繼續維持下去,往往有他們的特殊韌性,有很深刻的專業精神,並非亂七八糟的爛攤子。他們周圍還有小眾的家長,對於學校的關閉,依依不捨,他們的校友,往往在學校關閉的前一刻,回校留個紀念,這樣的報道很多。
如此描繪,並未留戀這些學校的實體,而是說:這裏面蘊藏着非常珍貴的教育「資源」,及有不少家長對教育的信任,並非用學生人數就可以量度的。這些「資源」,我們如何好好保存珍惜?終點就是保持人數的公式?
無遠景計劃 終點就是財政
這裏再舉香港的兩個例子。一家天主教中學,數年前只有100多名學生,瀕臨倒閉;換了校長,不到3年學校換了面貌,很受家長歡迎。另一所與某企業有關的小學,也是毫無起色,學生零落;換了校長,不到兩年,報名學生是以前的400%。這說明即使是奄奄一息的學校,也可以變為成功的學校,而不是放棄。這兩所學校,相同的是,前後幾乎都是同樣的那批教師。看學校一時的學生人數,看不到學校裏面蘊藏的專業資源。
第二看長遠代價。總體來說,香港的教育,是資源太多?還是資源不夠?這就要看我們香港教育發展的長遠目標。這也是我看了深圳學校的感觸。當地的政府,不顧其他不利因素,千方百計大筆往教育投入,且不是限於資金與硬件,而是創造條件,讓學校往教育前沿的方向突破。這種教育要向前發展的心理形態,在內地其他地方也會看到,而這些地方,也正在蒙受經濟上的不穩定。
這使我想起兩件事。同文職業訓練局蘇偉文先生在《信報》(3月10日)提及,周恩來說過:「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1986年中國教育改革,財政下放到鄉,就規定鄉的財政收入,必須全部用於教育,這在世界上獨一無二。
倘若沒有進一步的發展目標,資源為什麼要增加?香港的學校一向資源比較充裕,暫時的削減,大致不會造成學校的財政危機,但卻堵住了進一步發展的空間;起碼在訊息上,沒有進一步發展的意識。眼前的現狀,就是終點?很可怕!
第三看轉危為機。沒有進一步的遠景,就談不上轉危為機。沒有遠期目標,就無所謂契機;政策的終點,便只剩下「克服危機」,克服眼前的財政危機。若是不從削減的角度看問題,而是因為人口下降,靈活運用原有的資源,開闢新的投入方向,就可以讓香港的教育領先走在其他社會的前頭。
擧個例子,大學捐贈的政府配對計劃,正好是吸引社會資源,減輕政府負擔的有效辦法,現在正是恢復的好時機,不只是看減少支出,也要看開源。
可以看到,這些考慮的背後,是專業的目標,是長遠的目標。這正是香港教育極為需要的,不是說要建設香港成為教育樞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