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秀夫

電玩界經典恩怨

小島秀夫與舊東家KONAMI（科樂美）的恩怨，現在不但成了電玩史上經典一筆，也是很有參考價值的企業管理案例。就像大衛連治、馬田史高西斯這些視野超卓的導演都有被大片廠蹂躪的時候，小島秀夫即使交出令品牌30年來保持活力的多部作品，廠家對他仍是棄若敝履。

小島秀夫曾升職至KONAMI副總裁，監督公司旗下的家用平台遊戲，權力不小。然而自2010年，KONAMI看準新興的智能電話市場，銳意開發流動遊戲平台。

手機遊戲通常以免費下載作招徠，吸引玩家迷上後再真金白銀買小道具和解鎖難關，這種經營方法至今仍管用。KONAMI初踏足手遊領域後，成效立竿見影，利潤大幅增加80%。手機遊戲的美學和遊玩體驗，當然和小島秀夫的理想背道而馳。手遊但求快捷即食，故事人物愈簡單愈好，重點只放在如何令玩家多多「課金」。對小島秀夫而言，電玩遊戲卻是互動式的視聽藝術創作。

他跟公司的分歧和摩擦日益加劇，去到2015年Metal Gear第五集Phantom Pain發售前夕，KONAMI把小島秀夫、小島工作室的名字和標誌從所有宣傳品移除，矮化小島秀夫的貢獻和個人色彩，強調他不過是公司眾多員工之一。2015年底，KONAMI甚至動用合約條文，阻止小島秀夫到美國The Game Awards頒獎禮接受Phantom Pain所得獎項。許多業界中人和玩家紛紛向KONAMI 這種極不尊重而小氣的行為喝倒采，小島秀夫與KONAMI長達30年的關係最終不歡而散。

小島秀夫後來說，他剛脫離KONAMI的一年，是最難捱的日子，身邊一位同事、一部機器也沒有，一切從零開始。經過10年奮鬥，他憑兩集《死亡擱淺》再創事業高業，寫出了非常動聽又鼓舞人心的中年谷底反彈故事。

遊戲創作人小島秀夫 憑《死亡擱淺2》再封神

電玩界最近迎來年度大事──萬眾期待的《死亡擱淺2︰冥灘之上》（Death Stranding 2︰On the Beach），下稱《死亡擱淺2 》）在PlayStation 5平台上獨家推出。遊戲創作人小島秀夫隨即展開全球巡迴宣傳行程，走訪倫敦、悉尼、首爾等地，本周更登陸香港，周三在啟德Airside舉行了見面問答會。

不論線上線下，《死亡擱淺2 》和小島秀夫都捲起一陣旋風；目前在大多數日本和國際遊戲傳媒上，《死亡擱淺2》得到90%或以上的超高評分，玩家們也毫不吝嗇地讚譽為「神作」，這種現象級的成功，在遊戲界實屬罕見。

很多人以「藝術家」來形容小島秀夫，而他最能展現藝術創意的地方，是跨越遊戲、電影、多媒體的新領域。

今年5月，小島秀夫獲邀出席康城影展的研討會，分享他如何結合電影手法和AI、人面掃描、動態捕捉等科技去製作《死亡擱淺2》；他在席上發表一些對於未來遊戲和科技媒體的看法，甚至比許多知名電影導演更大膽、更有前瞻性。現年61歲的小島秀夫，20歲出頭就開始做遊戲，他將近40年的創作，改變了不少電子遊戲的面貌和發展方向。

小島秀夫最為人熟悉的遊戲創作是Metal Gear（《合金裝備》，又譯《潛龍諜影》）系列。這個在1987年以MSX電腦版本發行的遊戲，原本定位只是傳統的軍事型冒險射擊遊戲，讓玩家潛入基地過關殺敵。

然而，小島秀夫因不滿足於MSX平台的機能和圖像效果，遠遠未能實現他對於動作射擊的構想，於是採取了折衷辦法，將潛入、隱藏迴避敵人變成重點。傳統遊戲視之為「主菜」的對戰駁火在Metal Gear系列反而沒那麼重要。Metal Gear開啟了遊戲世界中所謂「潛行類」的玩法，以巧妙地避開敵人、減少受傷、盡量隱藏角色行蹤為要點。甚至後來一些恐怖類型遊戲，同樣受此系列影響。例如早前推出了第二季的HBO影集《最後生還者》（The Last of Us），它所改編的遊戲版本，除了擊殺喪屍外也大幅採取了類似Metal Gear的潛行玩法，強調在資源緊絀的末日世界低調求生。

具尖銳預視力

後來真正省亮Metal Gear系列招牌的，是1998至2015年在家用遊戲平台上發表的5集。千禧年代以後的Metal Gear作品，除了用最先進3D運算和圖形技術把潛行玩法發揚光大之外，更重要的是，一部接一部地表達出小島秀夫的世界觀和思想，令Metal Gear不光是「好玩的遊戲」，而是可以跟藝術電影、文學著作、音樂等量齊觀的媒體創作。遊戲中的Metal Gear，其實是在近未來世界裏，搭載了核武的巨型機器，而這些機器通常掌握在演變得猶如大企業的國家或軍事團體手中。在所有集數中，主角Snake的任務基本上都是摧毀或奪回這些可以毀滅世界的Metal Gear。

小島秀夫對於代理戰爭、僱傭兵和新式核武的描寫，放在以伊因核武威脅籠罩而開戰的當下，不但完全沒有過時，而且更有一種優秀科幻小說必不少的尖銳預視力。另一方面，Metal Gear的故事架構，容許小島秀夫抒發自己對正邪、戰爭殺戮、和平等嚴肅問題的思考，其深度在遊戲世界極罕有。

《死亡擱淺》系列是小島秀夫自立門戶後，進一步拓展其遊戲理念的作品。2019年推出第一集，初時反應較為兩極，因有不少玩家期待一部酷似Metal Gear系列的作品，誰料《死亡擱淺》主打竟然是送貨，大部分時間都是控制主角Sam在變成廢墟的北美大陸「行來行去」。

「連結」末世個體

小島秀夫說遊戲最核心的概念，是「連結」。在故事的層面，玩家要把美國多個分散的據點連起來，把末世後的個體重新團結。在玩法上，玩家透過線上連結，可以共享遊戲內的資源和建築物，從實際遊戲體驗而言，《死亡擱淺》不算完美也未必讓人有很爽快刺激的感覺，但從遊戲概念而言，《死亡擱淺》絕對有它劃時代而具顛覆性的部分。

透過遊戲壓倒性的精緻畫面和媲美電影的細膩情節，《死亡擱淺》正是反問「什麼是好玩有趣？」新世代的電子遊戲，到底應該是什麼模樣？

據參與《死亡擱淺2 》的音樂人Woodkid所言，小島秀夫在遊戲開發階段，因為試玩反應太好而決定大刀闊斧地作調整，對他來說，玩家太容易接受和叫好，代表作品不夠前衛、不夠背離成規。今次新作推出後，好評如潮，不知道小島秀夫會是開心還是失望呢？

個性獨特的美國片商A24正與小島秀夫合作，着手把《死亡擱淺》改編成電影，由《無聲絕境外傳：首襲日》導演Michael Sarnoski執導，預計2027年上映，且看屆時能不能把電玩與電影的結合提升至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