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生前喜歡介紹大江南北美食,且身體力行各地去試菜,他經常說,在平常食材中炮製出美食最考功夫,不是鮑參翅肚就好,難怪豬油撈飯入選他「死前必吃清單」。在新加坡出生的他,喜歡當地的炒粿條、褔建炒麵、海南雞飯,因為這些食物與他兒時的美好記憶密不可分。
童年的我也喜歡吃豬油撈飯,還有叮叮糖、牛雜、臭豆腐和花生甜薄罉。叮叮糖原名啄啄糖,是廣東省的傳統糖果之一。它的名字是源於小販售賣時,需要先用鐵鎚鑿碎糖塊,因而以「啄啄」為名;又因敲碎糖果時發出叮叮噹噹聲音,故多稱為「叮叮糖」或者「噹噹糖」。牛雜是由牛的內臟煮成的美食,包括牛肚、牛胃、牛心、牛肝、牛腎、牛肺、牛柏枼、牛腸等,浸在濃濃的鹵水汁之中,每個部位吃來都味道濃郁。臭豆腐是由豆腐發酵製作而來。相傳清朝康熙八年,有一位在北京經營豆腐店的人,因一次他做的豆腐未有賣完,就將豆腐切成小塊,加入鹽、花椒等一起放進罈子裏。薄罉由麵粉製作,原來主要材料是糯米粉、粘米粉;它有酥脆的口感,質地也較軟糯。
旅美的文學家白先勇自道,最愛吃的是有着「家鄉味」的桂林米粉。他曾在文章中這樣說:「我回到桂林,三餐都到處去找米粉吃,一吃三四碗,那是鄉愁引起原始性的飢渴,填不飽的。」我曾看過白先勇的訪問,憶述他少小離家,在台灣、美國生活數十載後,回鄉省親嘗到一口道地桂林米粉後的情景:那一刻各種感覺記憶紛至沓來,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中國有八大菜系,這些菜系各有特色,使用的食材也因地制宜,反映了各地不同的地理環境、氣候、物產和飲食習慣。即使同一菜餚,每條村、每一戶都有不同的烹調方法,這些細緻的分別不可或缺。
古時,關山遠隔,書信難通,親友遠行或出征,往往再見已是百年身,臨行前母親會親自下廚,碗中盛載的是滿滿恩情。鄉情、親情與地道食物交融在一起,因此不難理解為何遊子會長途跋涉回鄉,只為重溫兒時的味道,慰藉多年的鄉愁。曾經與不少在海外生活大半輩子的中國人聊天,他們國籍變了,口音容顏變了,但口味依然難變。
民以食為天,世界上沒有一個民族像中國人一樣,那麼注重食,相信這與中國特殊的國情有關。老一輩的中國人都是在食物匱乏中長大的,即使後來溫飽不成問題,飢餓的記憶卻終生揮之不去。我長輩都是挨過餓的,飯敍時都喜歡弄一大桌食物,生怕子孫輩食不飽,但視浪費食物十惡不赦。
在中國人的概念中,飲茶食飯只是載體,看重的是親友的情感聯繫。近年,目睹兒時與長輩一起歡聚的食肆老店,一間間因為生意難做而相繼倒閉,彷彿失去了情感寄託的紐帶。我有幾位移居海外多年的親友,每年一回港就要去一間茶餐廳飲奶茶食菠蘿包,自從餐廳關門大吉後,就少一個誘因回港。
捷克裔法國籍文學大師米蘭.昆德拉在作品《無知》中考證何謂鄉愁:「回歸,用希臘文說,叫做nostos。algos的意思是痛苦。兩個字合起來,成了法文的nostalgie(鄉愁、懷舊),意思就是因為回歸的慾望無法飽足所引發的痛苦。」
當然知道,餐廳食肆倒閉、兩餸飯興起有其客觀的經濟規律。然而,香港曾是美食天堂,在這裏生活的香港人以至慕名而來的遊客,都因為這裏形形色色的美食而留下美好的回憶,但願百年老店、傳統味道可以保存下來,增加香港吸引力,以慰藉鄉愁。

認同: 在中國人的概念中,飲茶食飯只是載體,看重的是親友的情感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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