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不可違

君王天命是否不可違

從歷朝人禍看制度缺失

自古以來，中國人就信奉「天命不可違」，往往忽略了天災背後，可能涉及人禍所致的制度缺失。元代學者吳澄所著的《道德真經註》提到，「在古代，人民的『饑』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天災，一是人禍。」

老子在《道德經》講過：「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統治者別只懂追求奢華生活，不僅以自己的生命為意，也要以人民的生命為重，否則層層剝削，社會必然民不聊生。

中國史上第一次浩劫，怕且是秦始皇焚書坑儒後，嚴禁百姓私收圖書，文人紛紛逃亡山林，連儒家典籍也沒有保存下來，只靠口耳相傳。後來，漢惠帝取消「禁止百姓藏書令」，儒家學說才開始在民間流傳，惟原書沒有完整保留，早已散落四處，當中不乏遺漏，如《詩經》至少有3個版本，直至漢武帝設置太史公為專屬機構收藏全國圖書，內容逐漸完整歸一。

梁元帝選擇「攬炒」

公元554年，西魏舉兵入侵，遷都江陵的梁元帝，無力頑抗，敗局已定，寧願焚書「攬炒」，史稱「江陵焚書」。江陵遠離軍事中心，梁元帝事前對西魏毫無防人之心，更曾妄想「借刀殺人」、排除異己，豈料敵人兵臨城下，為時已晚。公元555年1月，梁軍主將戰死，江陵淪陷，元帝一度打算引火自盡，最終受阻投降，亦拒絕部下提出「晚上着草」的建議。

整場戰事僅僅打了一個月，江陵百姓慘遭屠殺，數萬人被俘，梁元帝受盡羞辱後遭處死。雪上加霜的是，他明知必輸無疑後，居然下令燒毀14萬藏書，造成無法挽回的文化浩劫，似是亡國前的作出垂死掙扎，並謂：「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一國之君，到了亡國之際，仍未知道為何落得如斯田地。

除了統治者無能，中國歷朝人禍往往是制度失衡所致，盲目擴充軍事力量，通常未見其利、先見其弊。唐朝初期，主要依靠「府兵」抵禦外族；大唐盛世，朝廷推行常備部隊，直到安史之亂前，唐軍在邊防部署多達49萬人之多。安史之亂落幕後，外敵屢次犯境，唐軍由攻轉守，長安被迫大舉增兵。

晚唐時期，軍隊人數暴增至近百萬，當中還未計算藩鎮節度使手上的「私人兵馬」。然而，一旦軍力過剩，非但質素參差，更甚的是導致國庫空虛，而且兵將長期遠離家人，士氣與日俱減。當藩鎮與中央關係破裂，內憂外患之下，大唐由盛轉衰，繼而走到盡頭。

古代中國重農輕商，經濟活動通常由政府控制，鹽鐵專營多數由中央壟斷，限制私人採購，如宋代通過鹽、鐵、酒專營，藉此提高財政收入。可是，官營鹽鐵品質不濟，漢朝出土農具表明，QC根本不合格，連稻草也無法割斷；同時，官方提供的鹽產量嚴重不足，住在偏遠地區的居民唯有自行去海邊曬鹽。

漢朝法例規定，私鹽販子需在左腳腳趾掛起6斤器具，唐朝的罰則是一律處死；宋朝政策較寬鬆，惟被發現走私超過10斤鹽，同樣要人頭落地。中國人向來身體最誠實，加上有需求自然有供應，「不法商人」面對重罰，依然會聯合起來進行走私買賣，黃巢靠賣「私鹽」白手興家，之後更成叛軍首領，自立為帝，史稱「黃巢之亂」。

大災必有大貪

大災必有大貪，無疑是歷朝寫照。滿清嘉慶十三年，江蘇一帶暴雨連連，黃河決堤，房倒屋塌、屍骸遍野，朝廷馬上下詔撥款賑災。貪婪是人性的黑暗面，奈何在監管不足之下，山陽知縣王伸漢財迷心竅，既謊報災民人數，亦冒領賑災款項，共獲9萬餘両，私吞2.5萬両。

做得皇帝，嘉慶必然了解「官場法則」，不久已派人落災區查核賬目，新科進士兼江蘇候補知縣李毓昌，就連同9位欽差大臣出發。王伸漢生怕東窗事發，一下子收買了全部欽差，唯獨李毓昌不為所動，堅持查到底。逐家逐戶檢數完畢後，李手執大量王的貪污證據、準備上報知府。

王伸漢設宴試圖軟硬兼施，「公初為官，不知做官的訣竅，日赴茅舍，訪貧問苦，天寒地凍，過於勞累，可謂慕虛名而失實惠，實非為官道，望公三思。」正直不阿的李毓昌不屑回應，「以救生民於水火，以正朝廷之律令。」王伸漢於是買通李毓昌的3名隨從在茶水落毒，再將其勒死，最後偽造成「吊頸自殺」，可見「被自殺」的冤案歷久不衰。

可幸的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嘉慶查明真相後，把王伸漢等多人一律處死，連其幾名兒子成年後也要發配邊疆，李毓昌總算沉冤昭雪，並獲追封為知府銜，家人獲賜「恩恤金」。歷史看似在不斷輪迴，人禍永遠比天災可怕，但社會仍需要公義，我們想見到真相，才能解開心中千千結。

地獄黑仔「皇」

人有三衰六旺，天子亦然，漢元帝劉奭（粵音「色」）在位16年，其中15年需應付重大天災，剛巧風調雨順之年，便突然駕崩，數到歷朝最黑仔皇帝，實在沒有之一。

漢元帝年僅8歲立為太子，26歲繼位，成為西漢第十一位皇帝，豈料天有不測之風雲，幾乎想像得到的天災也相繼來臨，包括火災、雪災、水災、旱災、蝗災，甚至黃河缺堤，更在第三年面對兩次大地震，死傷枕藉。為了平息民怨，劉奭共下過10次「罪己詔」（群臣無權批評天子，皇帝借詔書承認過失），惜改變不了悲慘命運。

話說回來，漢元帝繼位後強硬「反宗祖」，似乎埋下了自作孽的伏筆。當時他為了節省庫房支出，竟下旨停止祭祀先人，有違傳統，弄得「天怒人怨」，百病纏身，才撤回當初決定。公元前33年，國家逐漸「復常」，劉奭病逝於長安未央宮，葬於渭陵，終年42歲。

元帝重視教育，曾經建議父親重用儒生，遭訓斥：「亂我家者，太子也。」當他上位後仍然未忘記抱負，下令廣進太學，符合賢良好學者，更加不設名額，交給郡國舉薦，奈何做決策前顯然想得未夠周詳，數年後因為財政捉襟見肘，「提升教育程度」的理想頓成泡影。

促成昭君出塞

元帝在位期間無甚建樹，卻誕生了無人不識的典故──昭君出塞。美得沉魚落雁的王昭君，以秀女身份入宮3年，備受冷落。適逢匈奴王派人求親，元帝為免爆發戰爭而答應，王昭君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為後世傳誦至今。明朝孫蕡的《昭君》寫道：「莫怨嬋娟墮虜塵，漢宮胡地一般春。皇家若起凌煙閣，功是安邊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