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趨勢與實況》談及西方(主要是歐洲)與東方(主要是中國)傳統上在「治學」方面的分別。其中之一,見於「方法學」。西方自出現了十七世紀的「啟蒙運動」,很自然地,逐漸孕育出一套科學化的方法。正如「啟蒙運動」始於「理性」的覺悟一樣,這套方法根本上建基於「理」:有理有序地從「洞燭入微」着手,再而有理有序地「見微知著」。至於中國,早已有源於《易經》的另類方法,其中沿着走的,乃是一條更接近「舉一反三」的途徑。
為什麼這樣說?我們試看南懷瑾老師在其《易經雜說》中的闡釋。大家都知道,《易經》中說的是八卦,八個卦象,分別代表天、地、日、月、風、雷、山、澤。南老師說:「八卦就是告訴我們,宇宙之間有八個東西。」大的現象只有八個,而且都是對立的。「這八個現象,變化起來就大極了,是無窮的,不能窮盡的數字;變化當然也是無窮無盡的。」又說:「卦的圖案,每個卦都有三畫,我們稱為三畫卦;卦中的畫叫『爻』。為什麼叫『爻』?『爻者,交也。』為什麼『爻』就是交?這是說明卦在告訴我們,宇宙間萬事萬物,時時都在交流,不停地發生關係,引起變化,所以叫作『爻』。」《易經》所探討的,就是這裏面的「變化」,變化循三個法則,是為理、象、數。
南老師說:「宇宙的萬事萬物都有它的原則和道理……既都有它的理,也必有它的象;反過來說,宇宙間的任何一個現象,也一定有它的理,同時每個現象,又一定有它的數……每一卦、每一爻、每一點,都包含有理、象、數三種涵義在內。人處在世界上,與這個世界的關係,不停地在變,只要發生了變,便包涵了它的理、象、數。人的智慧如果懂了事物的理、象、數,就會知道這事物的變。每個現象,到了一定的數,一定會變。那就是中國傳統的「舉一反三」道理:「為什麼會變?有它的道理,完全明白了這些,就萬事通達了。」
我們再看一些具體的例子。《素問》〈生氣通天論〉:「黃帝曰: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於陰陽天地之間,六合之內……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那正是舉《易經》之「一」,反「醫道」之「三」。
這個題目可以說身體,可以說時代,可以說世界 ...
跟著談到科學之偽:
上段引用南懷瑾老師在其《易經雜說》中所說:「人的智慧如果懂了事物的理、象、數,就會知道這事物的變……完全明白了這些,就萬事通達了。」相比較西方實事求是的科學形式治學方法,我稱之為「中國傳統的『舉一反三』道理」。那樣說,是不是「門縫裏看人」,把中國《易經》的一套傳統智慧看扁了?非也非也,罪過罪過。以下急急作個補充。
但凡看任何事物,起碼有兩種方法。一是看其大體,二是研究其細節。所以西諺有道Miss the wood for the trees(見樹不見林)。西方的科學形式治學方法是,孜孜地埋頭審視樹的結構,一筆一畫,絲毫不可以苟且,好比是「見樹」。中國的傳統思想着重於泛看內中轉折的趨勢,好比是宏觀整個樹林。各有可取之處。中大師兄張建雄說得好:「《易經》的真正精華在『過程』,在事態的變化而不在判詞的吉凶。因為事態有局部的變化,亦有全局的變化。只看到局部而看不到全局,是庸人自擾。」
歸根結柢,我們不可以忽視「科學形式的治學方法」原是有數大缺點。
第一就是科學以其「本身性質而言」,做的工作乃是「鑽牛角尖」,須走進很細微的事實真相中,之後作仔細計算。不免見樹不見林。
第二,既然屬「鑽牛角尖」的學問,當然取法於「集中」,相對來說,漠視了四周環境變化的影響。換句話說,會有諸多外在的因素,能左右結果。若換了一個環境,可以衍生不同的情況。除了環境的變遷,還有時間的遞嬗,隨着時間的變化,往往有環境的變化。今天是這樣,不等於永遠是這樣。於是所謂「定論」,必然是「有條件」性的。
第三,雖然科學之目的無疑是求真,但什麼事才是「真」?內中已可以有巨大的差別。不同的人,本着個人的立場和喜惡,在不一樣的角度看,你說你的,我說我的,誰也不服誰,可以達致迥然不同的「真」。
第四,科學最大的缺點,在於科學本身所得來的結論,乃是源於「假設加上求證」。待屢次證實後,將假設升級為定論,甚至「法則」或「公式」;再而擴大使用其中道理,去到比較廣闊的範疇。但這個操作,本身有它基本和先天性的缺點,因為縱使有了一億次的重複,不等於在第一億零一次之時會繼續重複下去。這是徹底地、把科學的根本基礎推翻了。
由此看來,利用科學推斷出來的結論,有時也有局限性,這可算是科學之偽。假使我們稱『科學之偽』為偽科學,自然有偽數學、偽史學、偽哲學、偽考古學、偽語言學…利用它們的方法得出推論,都有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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