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和不遇

人生世,總在遇和不遇之間。作為退休理科教師,我們遇到同好者一起寫博文,同一議題,可各抒己見,有時會遇到教過的學生、共事的老師、久違的上司,什麼樣的熟人、朋友,什麼樣的男人、女人,全不由我們做主,卻決定我們的電腦瀏覽器博文和瀏覽的博客以前在學校工作,如果工作順利、生活幸福,某一天早上醒來,我們會感謝命運,讓自己在那些重要的時刻遇到了合適的人,可能是同事的幫助,勤奮的學生如果某日諸事不利,那麼,會遇到倒楣的事情,忘記帶教具,忘記這,忘記那。生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佔據人一生大部分時光的,是他的職業生涯,平時人們常講的遇和不遇,也多指工作和職業中的遭際。退休後遇到的,多是舊同學,興趣相似的羣組,在談天說地之際,偶有佳作,不想輕易忘記,乃存之於小方塊中,給遇和不遇的博客觀賞,如此而已!

2023年10月17日 星期二

藝術 Vs work

唯有藝術高

怎麼樣的工作才並非職業,而能夠給人「意義感、滿足感和自豪感」呢?

德國哲學家康德(Immanuel Kant, 17241804)在《判斷力批判》(Critique of Judgment)討論藝術的章節,可堪借鑑。他認為,藝術必須滿足4個元素:自由、想像、目的和技巧(古希臘哲學家稱為techné)。

以蜂巢為例,蜂巢無疑似藝術品,但蜜蜂是遵循本能而非自由築巢,個個蜂巢幾乎一式一樣,反映了蜜蜂沒想像力;人類創造藝術卻出於想像,先在腦海中形成一個作品的概念,然後將之實現為「作品」。人必須有充分自由,才可想像和創造藝術。

藝術「作品」必須是有目的之創作。這卻有爭議,因二十世紀的意識流藝術──尤其繪畫──創作時不一定有康德所說之目的,甚至事前未必有完整的概念。

你學會繪畫,不等於你可以將《蒙羅麗莎》臨摹得維妙維肖。你的技巧未必足以將腦海中的概念實現出來。創作人都有相同的經驗,「作品」往往不如想像的完美。康德稱之為「實現的不確定性」(productive indeterminacy),即是說,你所想像到的,未必能創作出來。機器大量生產和電腦打印卻相反,一定能符合原有設計。

按照康德的講法,無論AI所寫的歌曲多麼動聽,所繪的畫多麼像藝術,電腦所打印的雕塑多麼仿真,皆並非藝術,因為AI沒「實現的不確定性」也!

由於藝術創作有「實現的不確定性」,故藝術家每次創作,必須運用他/她的判斷力,結合想像力和技巧,乃至即興的創作,完成「作品」,沒規矩可尋,沒「公式」可循。這樣,藝術才不流於標準化。機器和AI的創作卻是標準化的。裁縫為特定客人做衣服,鞋匠做鞋,必須運用判斷力,以符合客人獨有的體形和腳形。類似藝術的手工藝,才是有「意義感、滿足感和自豪感」的工作。

好工難求

有云:現代人一生的得失苦樂看3個方面:與自己的關係、與他人的關係和工作。其中,工作可能最重要。

英國人類學家蘇茲曼(James Suzman, 1970-)在《工作的意義》【註】中指出:「我們的工作與生活融為一體,密不可分……」因為:「我們所做的工作會決定我們是誰、我們未來的前景、我們在哪裏以及我們同誰一起度過大部分時間,調整自我存在的意義,塑造我們在諸多方面的價值觀。」

換句話說,有一份好工,盡展所長又薪高糧準,自己開心,與家人朋友的關係自較順心,便樂多苦少;反之,工作不如意,自覺懷才不遇,「天命與我違」,與他人關係也不易融洽和睦,便苦多樂少。

怎樣才算一份好工呢?按照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的講法,勞工應擁有自由選擇工作的權利、公平和同工同酬、足夠休息時間等等。美國勞工部則界定好工為:公平的招聘、提供各種福利及假期、平等升職機會、工作穩定、工作環境安全及不讓人厭惡等等。對港人來說,好工定義可能更狹窄:薪高糧準、超時工作有補償、假期多、工作不影響健康……已經算好工了。

職業不算work

嚴格來說,滿足了上述條件的只算好job(職業),甚至只是俗語所謂「飯碗」,用以謀生。職業不算work(工作)。職業只是勞動,男耕女織、洗碗掃地、電話銷售、寫公關文件……只是勞動。工作不只是勞動,正如蘇茲曼說:「能讓我們獲得意義感、滿足感和自豪感」的才算工作,所以work一字亦可解為「作品」。

一座雕塑是雕塑家的「作品」。作曲家寫的樂曲亦是「作品」(拉丁文Opus)。在工廠當車衣工只是勞動,裁縫為客人做衣服才是工作。

現今,工作跟職業、飯碗混為一談,只顯示「有意義感、滿足感和自豪感」的工作,愈來愈罕有。大多數人僅能滿足於找一份好職業,哪管所做的是否異化、無聊、沉悶甚至厭惡性的行為。打工仔所求只是職業穩定,可以維持一定生活質素!

工作淪落為職業,始於十九世紀末被稱為科學管理之父的美國管理學家泰勒(Frederick Taylor, 18561915),提出以流水作業式去生產。勞工和員工跟機器一樣只是生產工具,只負責生產流程的一個步驟,分工愈細,便愈有效率、成品愈標準化,大量生產的成本愈低,利潤愈高。至於工作有沒有成就感、滿足感等等,不必理會。由是,勞工和員工等於機器的一部分,能發明機器代替人手便更好。

這百多年來,工業生產愈來愈自動化、機械化,便愈來愈少僱用勞工。以前人工烘麵包、蛋撻,如今已由機器代勞。美國沃爾瑪和亞馬遜貨倉的勞工,做的都是不斷重複、乏味的勞動,跟機器有何分別?由二十世紀末開始的IT發展,更改變了職業性質。如今,任何工種皆可能隨時消失,給AI取代,受薪階級固然失去安全感,就連企業家也隨時給激烈的競爭和日新月異的科技淘汰。君不見許多有數十年至百年歷史的老店倒閉嗎?香港現時人手短缺,原因之一就是自動化和機械化的步伐慢,企業跟不上科技發展。

狗屁工作

工作愈來愈乏味,加上工會運動被認為阻礙經濟增長而逐漸衰微,勞工的實質工資不是停滯不增,就是下跌。美國非管理階層員工的實質工資,維持在1970年代水平。同時,零工經濟愈趨盛行,愈來愈多年輕人沒法找到長工,只好靠打散工和兼職維生。職業內捲化,打工仔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紅皇后所言:「要拚命的奔跑,才能留在原地。」

失業率上升,唯一解決辦法乃創造更多職位。可惜,所創造的大多是異化、乏味、無聊的職位,如已故的美國人類學家David Graeber19612020)在《狗屁工作》一書中說的Bullshit Jobs,難怪年輕一代躺平,不肯結婚生子女,皆因社會只有職業,沒工作可以給他們找到「意義感、滿足感和自豪感」呀!

註:James Suzman, Work: A History of How We Spend Our Time, 2020。中譯本名為《工作的意義》,跟原文意思略有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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