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貓有9條命,這點從未驗證核實,但可以驗證的是,人類最愛的家養寵物,不是狗就是貓,而且,貓是人類最早馴養的動物之一,也是不少作家、藝術家的寵物。為什麼那麼多作家、藝術家格外鍾愛貓?據說日本作家大佛次郎(おさらぎ じろ)養過五百多隻貓。他在橫濱的紀念館,在各個角落都可見貓的飾品擺件,引人想像其生前工作、生活時的空間樣貌。我還喜歡阿根廷小說家科塔薩爾的說法,他說貓和他自己一樣,都是不太適應自己年紀的人。貓不太活在時間中,而是活在屬於牠的空間裏。
養貓的人總被稱為貓奴,或許就是因為貓經常不懂得扮演「寵物」,彷彿赦免了人類把牠關起門來照看的罪過,又引起人類想像性地認同牠。畢竟,像貓一樣,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對他者頤指氣使或置身事外的人並不多見。
可是貓真的握有主人般的權力嗎?如果見到貓按照人的指示,學會各種動作來乞食,你大概就會打消這種想法。段義孚《製造寵物:支配與感情》就專門探討過這一類的權力問題,該著作在二○二二年出版了中譯本。段義孚的意見是,各種看似天然的對象中,包括動物、植物、人,各種現實裏的具體現象,其實都受到權力的左右。權力的殘酷剝削可能造成「犧牲品」,但權力的支配如果與感情攜手就產生了「寵物」。貓不一定要受到凌辱,牠越是被精心照顧、打扮、訓練、陪伴、展示,越是成為人的權力之下的「寵物」。這並不妨礙人們「愛」貓,譬如英國作家巴貝利翁就說,「所有的真愛都包括佔有……」這不是權力的支配又是什麼?
人會被權力支配這一點無庸贅言,古代社會對人的奴役,現代工業生產線上人的機械化,都是最凸顯的例子。至於那些聲稱崇尚自然的花園亦是如此,如果不去特意修剪維護,它反而可以回到最野蠻生長的真實樣貌,如何將原有的事物拆毀以換取花園的空間,如何依照既定的美學規劃路線,如何將自然製造成景觀,如何在滿足獵奇心的推動下一再調整重修,如何展示並維護此浩大工程和偉業,以及如何在花園裏觀賞或玩樂,都涉及到權力的施展。所以段義孚說「花園是充滿自信的權力──見證了宏偉典範的規模和技巧的布局;花園也是心血來潮的權力──見證了設計的細節。」縱使人們一度崇尚原始自然,反對過度修飾,那也是長期浸淫在人造景觀而產生厭煩或負罪感,進而行使權力製造出另一類的景觀罷了。
說回動物,原始社會人從野獸上得到的經驗,使得各類動物被用來描摹自然的力量和現象,有的動物更因此被引入宗教獲得神的形象。相傳古埃及的芭斯德女神就曾化身為貓,因此貓就成了祭拜中神聖的象徵被奉獻給女神。如果家裏有貓過世,全家人都要剃光眉毛,屍體則在防腐之後作為木乃伊埋葬起來。及至中世紀,有的修道院還曾規定修士不得養其他動物,只允許養貓和個別鳥類來驅趕不潔之物。然而從建築物的動物裝飾、博物館的展示、動物園的表演、農場或家庭寵物的餵養和管理,再到日常的飲食,都可見如段義孚所謂「人類天性中深深埋藏着對動物的殘忍」。即使寵物「要被一個管理有方的家庭接受,寵物必須學會靜止不動,像一件傢具那樣毫不張揚。」所以包括人、植物、動物在內,段義孚指出它們只要接觸了權力,就會從活生生的生命被轉化成僵化、死去的靜物。人類投射的情感固然真實,也只是一種短暫的共情或發洩出口。
因此,段義孚希望個人乃至整個社會可以意識到權力的無處不在,並盡力避免濫用權力,進而能夠利用權力營造共鳴的空間,主人為寵物的健康和快樂獻身,寵物則在依附中提供主人的生活樂趣。他希望我們在透徹地理解了自身的暴力和權力之時,不要把他人、植物、動物當作可以擺布的物件,而是需要溫柔相待的對象。
可是說到這裏,貓難道不是維持人與寵物之間難能可貴之平衡的代表?牠一面接受規訓,生活在指定的空間裏,一面又保持自己的脾氣和步調,有溫順、依附於你的一面,也有抱怨、反抗的烈性子。每日牠搖搖晃晃在被馴服與違抗之間,等着你率先俯下身去。
貓很高豆, 不算是人的好伙伴!
回覆刪除對於外人,貓係高竇,但對主人很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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