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和不遇

人生世,總在遇和不遇之間。作為退休理科教師,我們遇到同好者一起寫博文,同一議題,可各抒己見,有時會遇到教過的學生、共事的老師、久違的上司,什麼樣的熟人、朋友,什麼樣的男人、女人,全不由我們做主,卻決定我們的電腦瀏覽器博文和瀏覽的博客以前在學校工作,如果工作順利、生活幸福,某一天早上醒來,我們會感謝命運,讓自己在那些重要的時刻遇到了合適的人,可能是同事的幫助,勤奮的學生如果某日諸事不利,那麼,會遇到倒楣的事情,忘記帶教具,忘記這,忘記那。生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佔據人一生大部分時光的,是他的職業生涯,平時人們常講的遇和不遇,也多指工作和職業中的遭際。退休後遇到的,多是舊同學,興趣相似的羣組,在談天說地之際,偶有佳作,不想輕易忘記,乃存之於小方塊中,給遇和不遇的博客觀賞,如此而已!

2024年10月15日 星期二

推行愛國德肓

由民國開始,教育的目標是培養學生做個好人、好公民及全面發展的人,故須學習「德智體群美」,是謂五育。內地則以「勞」育代替「群」育,實質分別不大。

五育中,德育排第一。正如民國教育家蔡元培所言:「教育者,養成人格之事業也。」這亦是傳統儒家的教育目標,《論語.里仁》云:「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

德育是最難定下目標和量度的。智育可以看考試成績,體育有數據,群育或勞育乃至美育都可以有一定指標,量度學生的進度。德育卻沒有。一個在學校事事循規蹈矩、從沒行差踏錯的學生,誰敢保證他/她日後一定是個好人和好公民?

人心難測。模範學生可能是屈從權威,害怕懲罰,為了討好師長獲得獎勵,而做個好學生,內心並非真正向善,踏入社會後才露出真面目。要知道人的德性和價值觀受多方面影響。小時受父母、親人影響,在學校受師長和同學影響,成長後受朋友、工作、同事影響,更受個人際遇及社會、經濟、政治環境左右。

當然,人不只是被動的「近朱則赤、近墨即黑」。人有理性,會反思,有自由意志。人既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亦可以利慾熏心,一念地獄。

安貧難樂道

在現代社會推行德育,遠較傳統社會為艱難。傳統社會是相對靜態的社會,變遷較慢,價值觀不如現代社會變化之速。在傳統社會,生為農民、手工匠,要一朝發達,絕不容易,於是,抱着知足常樂、勤懇節儉的信念,即可心安理得過一生。在現代社會,青年如此,可能被指欠缺上進心和大志。節儉,不肯消費,更違背政府呼籲。安貧難樂道。股市飛升,誰可以忍得住不沾手?忍得住,見朋友一朝獲厚利,會否後悔錯過良機呢?英國道德哲學家Alasdair MacIntyre1929-)說得好,在傳統社會,「實然」(is)和「應然」(ought)大多相應及得到社會支持【註】。何謂「實然」和「應然」相應?最簡單解釋,就是孔子說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是什麼人,應有什麼德行,是傳統定下來的。父應慈,子應孝,只須服從及實踐,便是個好人。為官清廉、公正、不枉法,即獲民眾稱譽為好官。

「實然」和「應然」相應,善惡便有清晰標準。你是國民,便應忠君愛國。已故美國總統約翰甘迺迪的名言:「不要問國家能為你做什麼,要問你能為國家做什麼」,清晰界定了何謂愛國。天主教的《要理問答》劈頭便問:「人為什麼生在世上?」答:為了尊崇上主在萬有之上,守衪的誡命,祈求死後永生。兩千年來,中國讀書人的人生目標都是「修齊治平」,道德價值是仁義、誠、敬、孝等等。這亦是「實然」和「應然」相應。

進入現代社會,個人獲得「解放」,社會不再支持「實然」和「應然」相應,而交給個人自由選擇。現代人孩提時已事事問為什麼和有什麼好處:為什麼要行善?行善有什麼好處?為什麼要愛國?愛國有什麼好處?如此一問,行善、愛國便不再是義之所在的人生目標,而只是工具。當然,不是所有人均如此,但有不少人或多數人如此,傳統道德價值便有淪喪的危險。

今人求快樂

何況,無論資本主義或什麼其他主義,只要行的是市場經濟,社會便只講效益(或稱利益)、專業守則(professional ethics),而不重視道德(morality)。社會只鼓勵、讚賞成功人士,乃至只要一個人是名人,事業有成,或富可敵國、權傾天下,無論他人格有何缺點——#MeToo女人例外——都可無視乃至原諒。好人好事僅獲5分鐘注意,道德已靠邊站。看黑白粵語片,父母被問到希望子女成長後怎樣?大多數答:希望子女做個好人。如今,大多數父母答:希望子女活得開開心心,做個快樂人。現代人追求俗世的快樂,多於蔡元培說的「養成人格」矣!

我反對復古。人無法回到過去。滿街都是堯舜,只是迷思和空話。無論多崇高的道德價值,一旦脫離現實,縱使憑強權可行之一時,也無法行之久遠。

愛國教育須拿捏分寸

愛爾蘭裔美國歷史學者本尼迪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 19362015),在其經典著作《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中,提出一個問題:人類保護家人、保衛家鄉,可拋頭顱、灑熱血,犧牲個人性命,在所不惜。一來,保衛家鄉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二來,家人和他有血緣關係,感倩深厚,家鄉是他成長的地方,他身份認同之所在。

國家若只是想像的共同體,現代國家且是個多種族、多文化的共同體。大多數國民都是陌生人,沒有感情紐帶,何以愛國者會視之為同胞,以他們的成就為榮,以他們的劣行為恥呢?遇上外敵入侵,願意為保土衛國而死傷呢?

由此觀之,愛國是非常強烈、激動的情緒,不如此愛國者怎會必要時願意為陌生人和一個概念而自我犧牲呢?激情難以持久,故必須保持一個環境,既可令愛國熱情不減,又不流於過分狂熱。二十世紀的歷史讓人類認識到,狂熱的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帶來的禍害有多嚴重。愛國教育必須準確拿捏箇中分寸。

這不等於說,愛國是不理性的。不少愛國者視愛國為義務或道德責任。他們的國家認同,如同對家人和家鄉的認同一般強烈。這類愛國者以貢獻國家為人生目標,在個人利益和幸福之上。

中國思想家陳獨秀在1916101日《新青年》第二卷,發表《我之愛國主義》。他認為,為國捐軀不是唯一愛國之途。改革國民性更重要、更迫切,因這關乎國家的體面和國民形象。他指出,國民有11個通病:「曰好利無恥,曰老大病夫,曰不潔如豕(豬),曰遊民乞丐國,曰賄賂為華人通病,曰官吏國,曰豚尾客,曰黃金崇拜,曰工於詐偽,曰服權力不服公理,曰放縱卑劣:凡此種種……無一而為獻身烈士一手一足之所可救治。」百多年來根治了多少?

註:參看Alasdair MacIntyre, After Virtue: A study in Moral The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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