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奇異女俠玩救地球》裏,楊紫瓊飾演洗衣店老闆娘,終日營營役役,加上緊張性格,弄得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但在平行時空,有不同的她,做大明星穿晚禮服出席晚宴、《臥虎藏龍》式的女俠等,和現實截然不同。
荷里活電影的平行時空,其實尚未有科學實證存在。《奇》片也是白日夢一場,「夢」醒之後,還是最愛眼前人,現實生活最好。秀蓮重新親吻丈夫、也接受女兒同性戀,向老父介紹女兒的女性朋友是女朋友。
影片意念很好,只是現實和平行時空的生活都拍得太表面、太零碎,令故事和人物刻畫不夠深度。時空跳來跳去,狂想曲最後仍是返回現實。
真正的楊紫瓊在「非平行時空」也有過不同身份。寂寂無聞,搖身一變,當選馬來西亞小姐。來港成為明星,後又改變身份,出嫁息影;離婚後重投影圈,由香港發展至荷里活。自《新鐵金剛之明日帝國》進軍國際,《臥虎藏龍》令她在西方漸露頭角,現在更加貴為奧斯卡影后。
《奇》片飾演她丈夫的關繼威,同樣在「非平行時空」裏有過不同身份。小時由越南坐船逃難來港,入住難民營,名副其實的難民。去美國拍了《奪寶奇兵之魔域奇兵》,成為童星。年紀漸長,亞裔演出機會又僧多粥少,淡出幕前,轉戰幕後。沒當演員近二十年,見全亞裔主演的《我的超豪男友》出現,重尋演出機會。最終成為奧斯卡最佳男配角。
「平行時空」純屬是許多個人的幻想,「非平行時空」是許多個入的真實環境。只要堅持、奮鬥,真實的我將會是夢想中的我。楊紫瓊說:「不要理會別人告訴你黃金歲月已過,不要放棄。」
奇異女俠與弒母文化
見到《奇異女俠玩救宇宙》在奧斯卡獲獎,似是意料中事,但橫掃七項大獎,卻確實有點意外。平心而論,論戲,好不過TÁR。兩Daniels的導演功力及不上TÁR的Todd Field。姬蒂白蘭芝演技亦高楊紫瓊幾班。楊紫瓊只是演得好,姬蒂白蘭芝卻無可替代。Todd Field公開說過,若姬蒂白蘭芝拒絕演出,這個戲就拍不成。
《奇異女俠玩救宇宙》勝在脗合荷里活現時的主旋律--以美國少數族裔生活為題材。不計非裔和西班牙裔,亞裔美國人數目最多。2019年韓國片《上流寄生族》得獎,是時候亞裔贏最佳電影獎,彰顯荷里活「多樣性」。關繼威和楊紫瓊都深明大體,在致謝詞中強調:得獎是美國夢。
TÁR譴責演藝界權貴以權謀色之餘,亦控訴這些年的取消文化和性別政治。結局還暗示,天才是不會一蹶不振的。如此逆潮流,怎能得到現今政治正確掛帥的荷里活青睞呢?
令我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關、楊兩人都激動的感謝在家鄉同樣84歲的母親,臉上的表情彷彿說:「媽媽!我得咗喇!我終於出頭喇,衣錦榮歸,光宗耀祖,沒有辜負你多年嘅支持同培育!」所有得獎者都會多謝家人,但大多輕輕幾句,少有如此激動,而且特別強調老媽。這不禁令人想起孫隆基的《殺母的文化:二十世紀美國大眾心態史》。書中探討百多年來美國流行文化——電影、電視和小說中的母親形象和母子/母女關係。
美國流行文化較少歌頌母愛,多的是將母親妖魔化,且認為:子女要長大為獨立自主的個體,母親是主要障礙,不「弒母」不行。由1960年希治閣的《觸目驚心》(Psycho),到去年獲馬田史高西斯大讚的恐怖片Pearl均如是。
大媽咪主義
古希臘文化已視男尊女卑為天經地義。天主教承襲了這個傳統,幸好尊崇瑪利亞為神的母親,新教連聖母也不承認,更顯父權和男權中心。
美國內戰後,向西部拓荒,營造牛仔的神話,女性的責任是滿足丈夫、持家、生兒育女,為家庭犧牲自我,以子女之榮為己榮,以子女之辱為己辱。由是,母親的人生理想就是塑造子女成材,子女逆母親意願,就會受責受罰。子女要有自己人生,須將母親除之。
這個厭母、仇母至「弒母」文化,表現為書,要數Philip Wylie 1943年的Generation of Vipers。他創「大媽咪主義」(Momism)一字,批評當時所謂「賢妻良母」,乃窒礙子女成長的大媽咪。二戰時,不少新入伍男子,身體和心智都不及格(《美國隊長》?),美國軍方責備大媽咪沒有盡為人母之責。這些年的虎媽、直升機家長、足球母親……等等並非新鮮事物,而是「大媽咪主義2.0」而已!
美國亞裔「雙輸」
以譚恩美的《喜福會》(The Joy Luck Club, 1989)為例。小說中一個插曲,寫小女孩是天才棋手,照片上了美國《生活》(Life)雜誌封面,母親便逢人炫耀。若在華語地區,女兒只會感到光榮,但這個美國長大的女孩卻感到尷尬,對媽媽說:「你是你,我是我,不要拿我招搖!」誰知激怒了母親,責她不感恩,小女孩由是失去下棋天份!這個插曲反映了美國亞裔的「雙輸」局面:追隨華人傳統「唯母是從」文化,無法自主。跟隨美國「弒母」文化,難免心受創傷。
在1959年電影Imitation of
Life (港譯《春風秋雨》)中,黑人母親的女兒,因父親是白人,生來膚色偏白。她不說,沒有人看得出她是黑人。她長大後,工作和結識男友,都因母親的關係洩露了黑人身份,被辭退和給男友拋棄。她憤而離家出走,到另一城市以白人身份找到理想工作和男友。母親去探女兒,她還不高興,直至母親黯然逝世,女兒才醒悟,回老家奔喪,且抱棺哭着說:「是我殺死了母親!」
此片表面上歌頌偉大的母親,側面卻寫女兒要與母親決裂,才能夠自主前途,一如英文片名所言。原著小說在1934年已搬上銀幕,獲奧斯卡3項提名,1959年版是翻拍,亦獲兩項提名,是當年的賣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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