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狄更斯《雙城記》
希臘文有兩個字跟時間有關。
一、chronos,即日曆的時間,chronology(年表)即來自此字。
二、kairos,意思是關鍵時間。對個人來說,某個時間發生的事,主宰或左右了他/她後來的發展。舉例:聖保羅起初迫害耶穌的信徒,但給天上強光照盲3天,有聲音質問他後,他皈依了耶穌,成為使徒。那便是聖保羅的關鍵時間。
《論語.為政》篇,孔子云:「吾十有五而志於學。」十五歲便是孔子的關鍵時間。中國有句老話:「三歲定八十」,即三歲前的遭遇乃性格形成的關鍵時間。相信命理的更將關鍵時間推前至出生年、月、日、時辰,此所謂:「落地喊三聲,好醜命生成。」奧地利心理學家佛洛伊德則將出生到5歲的童年,視作每個人一生的關鍵時間。心理分析能醫好病人,皆因發現病人在那個關鍵時間受過什麼嚴重創傷和壓抑。
個人有關鍵時間,國家、民族、文化有沒有呢?有學者認為有,亦有學者認為沒有。從有的角度觀之,中國歷史關鍵時間,一是西周立國,建立封建制度,制禮作樂。二是秦採納法家,統一天下,行郡縣制,書同文,中國成為帝國,直至清朝亡。三是漢武帝獨尊儒術,奠定儒學在中國文化的主流地位,統治卻行「儒表法裏」政策。四是明亡於清。少數民族統治中國,拒洋排外,以文字獄壓制文化和知識發展,錯過了跟西方同期現代化的機會,以致十九世紀為西方列強侵略。假如取代明朝的是漢人,會否繼續明末接受西學之遺風?
高度生存危機
早在二十一世紀初,出生於中國的英國道德哲學家帕菲特(Derek Parfit, 1942-2017),在《論重要之事》(On What Matters, 2011)卷二提出:「我們活在歷史的關鍵時間。」其實,被認為十九世紀以來最重要的倫理學著作《理由與人格》(Reasons and Persons, 1984)一書中,帕菲特已宣稱:「未來幾個世紀是人類歷史最重要的(關鍵時間)。」
何以故?2015年,帕菲特在英國牛津大學的演講表示,在人類觀察到的宇宙裏,人類是唯一「有理性智能的存在」(rational intelligent beings),只有人類可以成就一個跨星際的文化,這個文化可以維持億萬年,人類生活質素大大改善。但最重要是:我們沒錯過這個關鍵時間!
人類碩果僅存
美國天體物理學家和宇宙學家Carl Sagan(1934-1996)講得更明白。大爆炸後,形成太陽系,地球有了生物,數十億年後,有了「有理性智能的」人類,發明科學和科技,人類有改變世界的力量。銀河系裏,其他星球可能有過生命,有過文化,卻都滅絕了,只剩下人類。
碩果僅存的人類,現時正處於高度生存危機(high existential risk)中,有覆滅的危險。核戰和彗星可以像滅絕恐龍般滅絕人類。瘟疫可以殺死數以億計的人,使各國陷入萬劫不復的經濟崩潰。
經歷過新冠後,也許人類已可減低瘟疫之害。氣候變化未必使人類回到蠻荒時代,不過,可能會毀滅現代文明。這是第一個理由,簡稱為「危世觀」(Time of perils view)。
另一個理由稱為「價值鎖定觀」(Value Lock-in view)。霍金(1942-2018 )、牛津大學哲學家Nick Bostrom(1973-)、牛津大學人類未來研究所(FHI)的澳洲哲學家Toby Ord(1979-)等均恐怕:基因工程和高級洗腦科技可以改變人類身體和心智,滴水不漏的監控科技剝奪了人類自由和權利,任專制政權魚肉。
危險「超智能」
他們展望:在本世紀內,AI已擁有「超智能」(superintelligence)。到時「超智能」會否覆滅人類?或將人類「機器人化」(robotized)?人類傳統的善良價值(如愛、仁、義、禮、智、信等),以及家庭、親子等倫理關係現今已岌岌可危,將來會否逐漸崩潰呢?「超智能」阻礙抑或促進人類得到真、善、美和幸福呢?關鍵在於:「超智能」出現之前,如何保證它具備人類的善良價值?如何確保「超智能」不會將人類變成它的奴隸?
自古以來,人類皆夢想在現世建設烏托邦,直至二十一世紀,仍然一直沒能力這樣做。
現今,人擁有前所未見的科技力量,卻不幸處於生存和價值危機之世,能否力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此刻還並非人類歷史的關鍵時間,什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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