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和不遇

人生世,總在遇和不遇之間。作為退休理科教師,我們遇到同好者一起寫博文,同一議題,可各抒己見,有時會遇到教過的學生、共事的老師、久違的上司,什麼樣的熟人、朋友,什麼樣的男人、女人,全不由我們做主,卻決定我們的電腦瀏覽器博文和瀏覽的博客以前在學校工作,如果工作順利、生活幸福,某一天早上醒來,我們會感謝命運,讓自己在那些重要的時刻遇到了合適的人,可能是同事的幫助,勤奮的學生如果某日諸事不利,那麼,會遇到倒楣的事情,忘記帶教具,忘記這,忘記那。生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佔據人一生大部分時光的,是他的職業生涯,平時人們常講的遇和不遇,也多指工作和職業中的遭際。退休後遇到的,多是舊同學,興趣相似的羣組,在談天說地之際,偶有佳作,不想輕易忘記,乃存之於小方塊中,給遇和不遇的博客觀賞,如此而已!

2023年9月28日 星期四

記憶的溫度

  記憶是有溫度的,好像不太科學,但也有它的道理。

  一九九零年,北京第十一屆亞運會。不必查日曆就記得,時間是九月二十二日至十月七日。因為那是中國第一次舉辦綜合性國際體育大賽,我既升職,又喜獲麟兒,三個第一次,記憶猶新。

  是陳翠婷自由體操獲滿分,報章題為「翠婷風采」的速寫。是一群fans群魔亂舞,在路邊傾情演繹風靡全國的亞運宣傳曲《亞洲雄風》:「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是身披綬帶、手舉獎牌奔跑的吉祥物熊貓「盼盼」,北京到處都是它的笑容。天安門廣場也矗立着一個巨大的「盼盼」──一如今年第十九屆杭州亞運,當年北京亞運期間正逢國慶和中秋。周遭人山人海,充滿節日喜慶。

  那些年,天安門廣場上的國慶主題花壇,北京好友蓮姨當時二八年華,每年都去看:一串紅、菊花、松柏等等擺出的花籃、花朵、飛龍、長城,後來還有噴泉。亞運過後,「開放的中國盼奧運。」此後她的記憶如明珠成串:兩票之差惜敗於悉尼;五洲交朋友,悶聲發大財;香港回歸前夕,成千上萬市民和遊客自發湧向天安門和長安街,她從沒見過那麼多人:走着,笑着,指點着四面八方的彩燈;天安門廣場東側豎起的澳門回歸倒計時牌;二零零一年七月十三日,電視前的全家聽到「Beijing」,歡呼雀躍;北京掘地三尺大改造,鳥巢、水立方,到處修路到處塞車,的士司機和胡同大媽捧起小冊子學英語,地鐵從一環一線鋪開更多的環和線,《北京歡迎你》。

  從亞運到奧運,走了十八年。

  北京奧運那年,我的好友小黃從海外去中國工作、學習或四處旅遊,去看天安門、兵馬俑和大熊貓,在教室和實驗室翻着字典打着手勢與中國同學交流,還走入尋常百姓家,包餃子、踢毽子。某日他在美國俄亥俄州,內陸小城舉辦「發現中國」活動,介紹中國的奧運、國旗、民樂、筷子、燈籠……

  十五年過去,許多東西一去不返,許多記憶也星滅珠沉。

  個人的記憶,有些是集體記憶拼圖中的一片,也許嵌在不起眼的邊角,宏偉敘事和大局圖景裏找不到。我的堂叔父染鴉片癮,妻離子散。抗戰時,外祖父母在重慶躲過大轟炸,祖父在日據廣州成為亡國奴。我的老表,游泳健將,幾次從長江中救起溺水之人,「三年困難時期」懷着能吃飽飯的單純心願參軍,隨即因公負傷,終身殘疾。個人的命運,是國運和不平等國際關係的縮影。所以,富強是古今無數政治家和平民的夢想。

  生於改革開放後的我這一代,也許是中國一百多年來最幸運的一代:沒有內訌外侮,不知饑荒匱乏,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開放的中國載着我們擁抱世界,騰飛雲端。富強真好,但富強也許不是「秦樓鴛瓦漢宮盤」,不是「白環西獻楛矢東來」,也不是封建時代「遞三世而萬世而為君」。孟子說「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他還告訴梁惠王,「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申以「庠序之教」,才是「王道」。在當代,富強不但是為國民的安全和溫飽,更意味着個人自我實現的機會,以及人身和選擇的自由。

  久居海外的小黃,常遇語言、文化的挑戰:這個單詞沒聽說過,那種習俗原來如此,他的觀點別人不同意,自我為之,自豪的別人聞所未聞。它並不令人舒適快樂,卻是進步和幸福的源泉。這是個人層面的「改革開放」:走出三家村,置身五方雜處的環境中,接受批評,習慣異見,不斷求知和自省,學會給別人以時間和距離,變得相對包容且理性。現代文明社會正是由一個個這樣的公民組成,當代世界也需要興利除弊、開明開放的國家。四海會賓客,先要有世界的胸襟和眼光。

  記憶是有溫度的。當我隔海凝望,風露中宵,曾經溫暖的心情杳然難覓,曾經熟悉的人事面目模糊。一九七二年,余光中寫了那首《鄉愁》,以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的鄉愁「不是地理的,歷史的。」是在縹緗與想像中的古代中國,「詩經中的北國,楚辭中的南方。」在美國訪學時他萌生了身份危機:「五千年前,我的祖先正在昆侖山下正在黃河源濯足。然則我是誰呢?」我去過多處他訪美居留之地,我把九卷《余光中集》讀了又讀,他在時間與空間劇變中的掙扎,另不少人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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