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詩歌發展的歷程上,由漢代五言詩興起以後,像《詩經》的四言詩已少人學習,就算有所製作,多是質實無文,可讀性不高。像曹操(155-220)的四言詩,算是異軍突起了。
曹操,字孟德,是東漢末年著名的軍事家、政治家。20歲舉孝廉為郎,後任兗州牧,逐步打敗北方的勢力,並挾持獻帝(劉協,181-234)以發號施令。建安十三年(208)成為丞相,同年赤壁戰中受到挫敗,形成與劉備(161-223)、孫權(182-252)鼎足天下的局面。雖然還致力於統一全國,但至死也未能實現。
《短歌行》屬樂府相和歌辭平調曲,是在宴會時歌唱的樂章。從這首詩的內容和情緒來看,一是壯志未酬,人生幾何的憂思,一是對周公吐哺、禮賢納士的渴望。可以推測,這時曹操已年歲漸老,雄圖受阻,但仍不忘“天下歸心”的宏偉抱負。據此,《短歌行》可能作于建安十九年(214)至建安二十二年(217)期間。
《短歌行》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曹操一貫求賢若渴。赤壁大戰前後,他所倚重的幾位謀臣相繼亡故,使他在政治、軍事鬥爭中失去了得力的參謀,倍感喪失賢才的損失之大。從建安十五年(曹操56歲)下《求賢令》,到建安十九年下《敕有司取士毋廢偏短令》、建安二十二年下《舉賢勿拘品行令》,便可看出曹操老而彌堅,渴求賢才,大展宏圖的欲望更加強烈。《短歌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所作的。
《短歌行》結構嚴謹,詩意節節生發,層層遞進。全詩八句一層,共分四層:首層“對酒當歌”八句,借酒發端,寫求賢之因由;二層“青青子衿”八句,寫對賢才的渴慕;三層“明明如月”八句,寫求得真正賢才之難;四層寫誠心禮賢是求得賢才,使“天下歸心”,大展宏圖的關鍵。
此詩繼承《詩經》二雅言志傳統,襲用四言體。運用四言形式抒懷言志,自漢代以來絕少佳篇。但是曹操這篇表達求賢之志的詩作,寫得有理、有情,情理交融,神完氣足,確屬罕見。其主要特色有三點:
一是此詩善於發端起勢。開篇“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猶如在人生的莽原上對著夕陽餘輝發出的倔強的呐喊,既是感慨“去日苦多”,年華猶如朝露之短促,引發壯志難酬的憂思,也是面對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宏圖受阻的現實,與時不我待的豪情在胸中撞擊,以慷慨悲歌的方式出之,因此於憂思中透出悲壯蒼涼之感。詩人對酒高歌,不是消極低沉之辭,而是“有風雲之氣”。(魏源《詩比興箋序》)此處以悲慨宏音起勢,就為全詩奠定了高昂、雄闊的基調。
二是善於借用《詩經》成句入詩,自然貼切。此詩第二層,除“但為君故”兩句,其它六句全部轉引《詩經》成句,完整自然地表達了詩人的思想感情。“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既有彼之形貌細節的點染,又有己之悠長思念的吐露,恰切地表達出思慕賢才的深切。“呦呦鹿鳴”四句,有比興形象,有禮遇“嘉賓”的設想,渲染對賢才的熱情召喚。這些詩句情深意切,與全詩融為一體,渾然天成,特別顯示出詩人運用語言的工力。
三是借景抒情,借喻言志。“明明如月 ,何時可掇”,是詩人憂思不眠,仰望明月時的沉吟,詩人見景生情,猶如明月一樣的賢才,何時才能求得呢? 隱然流露出對賢才難得的憂愁與焦慮,與“憂思難忘”相映照,也為賢才越陌度阡,屈駕相訪,便一見如故,為舊友闊別重逢的傾談歡聚做了形象的鋪墊。“月明星稀”四句寫景,寓情喻志,借烏鵲南飛,繞樹尋枝,隱喻世有賢士,流離無依,“天下三分,士不北走則南馳耳,分奔吳蜀,棲皇未定,若非吐哺折腰,何以來之!”(陳沆《詩比興箋》) 生動地傳達出作者對招賢、爭賢十分緊迫的深切感受,決心如“周公吐哺”,以山海不棄涓埃細流的宏大胸懷和禮賢精神爭賢納士,開創“天下歸心”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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