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人雅士,琴棋書畫煙酒茶,琴是排在第一位的雅事,足見其重要性。因此,與琴相關的一些人和物也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翻閱很多古畫可以發現,名士們並不是自己抱琴,抱琴的皆為琴童。所謂琴童,即侍琴的童僕,其實,也可以看成「古琴伴侶」。在《太平廣記》中,記載有「捧硯」、「捧劍」、「典琴」、「掌書」四個文人身邊的工種,「典琴」即琴童。
古畫中的琴童不是畫面主導,卻能讓整幅畫橫生妙趣。那些琴童們梳着髮髻,簡單的寬袍小袖,呆萌而又有靈氣地在主人的身後跟着,山水空濛,琴童無心左顧右盼,緊緊跟着主人的腳步,山一重水一重,趕赴一場又一場雅集。
琴童,可不是凡俗小廝,長期受到主人耳濡目染,多少是有一些藝術修養的。比如,除了抱琴之外,估計還要負責古琴的養護,不知道會不會調音。古代弄調素琴、閱金經的隱士,多半不騎馬,騎驢或許有,琴童就在身後一路跟隨,看很多古畫,妙趣橫生,多半不是因為隱士,而是憨態可掬的琴童。
抱琴可是一件極其講究學問的事,切不可亂抱,否則,有被主人開掉的風險。怎麼抱才合乎古法呢?明代的楊掄在《琴譜合璧》中這樣闡釋抱琴的標準:「凡古人抱琴之法,以面為陽而向外,以背為陰而向內。頭向前而宜高,尾向後而宜低。用右手挾抱而行,此為古勢。今人多以背向外者,取其可以容大指管定龍池之意,然如是失於古禮,決不宜也。」古禮之細,滲透到每一個生活細節之中,不容小覷。
看《明代十八學士圖》,畫面中,文石玲瓏,芍藥開得正艷,學士們羽扇綸巾,左下方一位綠衣琴童在解開琴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綠衣琴童聚焦,全場,那綠衣琴童解開琴囊的動作,簡直奪取了妖艷芍藥的吸引力。看來,這場雅集,這架琴尤為重要,或是操琴的人特別值得期待。
在唐代周昉所繪的《老子撫琴圖》中,琴童在老子身後,撫弄一隻鐫刻了陰陽魚的三腳香爐,足見,琴童的作用不單單是琴,還有書、香,或者統稱為文人的雜役。這幅古畫當中,老子寬衣雪白,琴童依舊是綠衣如苔,他伸手去撥弄香爐的姿勢,接近拈花之態,近古代先哲的琴童,姿態細節中也浸潤了主人的優雅。
宋人畫作《松下觀泉》中,青山綠水,石櫈或是瓷櫈敦實好看,主人淨面如道士一般,一樹松聲恰好,琴童把琴交給主人,拿着竹筒到岸邊去汲水煎茶。儘管沒有發現風爐,亦沒有茶具,可以揣測在畫面外,一定是備好了茶具,要不,琴童何以用一根棉線墜着小桶去汲水?
寫到這裡,不禁納悶,古畫中抱琴的小童為什麼都是綠衣呢?
原因有二,一是因為古代繪畫中所用顏料的緣故。古人繪畫,尤其是人物和山水,喜歡用孔雀石來作為顏料,古人多喜歡銅器,孔雀石是銅礦中的伴生石,因色澤似孔雀翎而得名。綠色有生機,琴童多半年幼,像是大自然中新生的綠茵一樣給人以喜感。與白衫、紅衫、黑袍相比,更加映襯出畫作的層次感。
二是古時不同的朝代對服裝的色澤有明確要求,看朝服多以黑衣、紫衣、紅衣等為上品官職,綠衣、碧衣在官階上也處於低層。故而,即便是在休閒空間的雅集中,小童也多綠衣。
說到這裏,又讓人想起抱琴的童子多半出現的地點。山路、橋上、松下、林泉之側,多是琴童常常出現的地方。「童子攜琴過野橋,松陰夾路草蕭蕭。」這是古畫中的句子,古人就是考究,琴童的出現,本身就讓人聯想到琴聲悠悠,加之橋下山泉喧嘩,樹上松風陣陣,林間落葉蕭蕭,很有意境,畫中風景在有意無意之間也帶給了人以通感之美。
抱琴倚松,聽泉煮茶,主人的琴聲嘈嘈切切,與客對談滔滔不絕,煮好了茶,小童自覺無他事,在門檻上側坐着打起了盹兒,不多時,酣眠伴隨着陶爐上的壺嘶聲交相輝映,很有喜感。再看那些在古畫中酣眠的小童,真是睡着了也呆萌至極。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