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會改變人的氣質,讓人的目光變得更加長遠。
在旅途中,你會看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習慣,
你才能了解到,並不是每個人都按照你的生活方式在生活。
這樣,人的心胸才會變得更加寬廣。
——余光中
旅行是不少人放鬆身心的一種方式
近讀余光中《何以解憂》一文,見他有不少解憂之法,甚受啟發。此文寫於人到中年之時,中年之憂與老年之憂有所不同,但其解中年之憂之法,我想,也可供老年人參考。
余光中的解憂法,可概括為飲酒、吟詩、翻譯和旅行。這後三項完全可作一個接近七十的「古稀中坑」解憂之法。
對酒,我並無偏見,如今都說紅葡萄酒有增強心血管的功能,又能防衰老,適量飲飲,自然有益無害。令人質疑的是曹操的名言:「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難道只有喝酒才能解憂?曹操雖是個驍悍雄傑,可當他感慨「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時候,就覺得唯有一醉方能忘憂。其實,杜康發明的特效藥對曹操並無特效,舉觥之際,他仍不免殷憂,感嘆「憂從中來,不可斷絕。」余光中常見他的文友們酣然酡然,可又常常喟然頹然,所以他自己是不貪杯的,常被列入「滴酒不沾類」人物。
中年之憂常是因為太忙太累,幹的是疲於奔命的工作,過的是「三文治式」的生活。老年之憂則有憂病的,有憂死的,還有失落感,空虛感,孤獨感。在這種境況,吟詩或許確有解憂之效。余光中到晚年仍喜歡朗讀、背誦中外古典詩,有時憂從中來,一大聲朗誦雪萊的詩,便有登高臨遠「向海雨天風劃然長嘯」的氣概。我們有很多可供老人吟誦的古詩詞,多半不是悲悲切切的,而是歡歡喜喜的,即使耄耋之年,也是精神抖擻。你看:
王昌齡《河上老人歌》:「至今八十如四十,口道滄溟是我家。」
秦觀《念奴橋》:「萬縷銀鬚,一枝鐵杖,信是人中傑,此翁八十,怪來精彩殊絕。」
歐陽修《採桑子》:「鬢華雖改心無改,試把金觥,舊曲重聽。」
楊萬里《新晴東園晚步》:「不愁白髮千莖雪,隨喜黃庭一卷經。」
劉禹錫《酬樂天詠老見示》:「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我覺得,除了喜吟詩詞,老人們還可盡情歌詠。在中外古今歌曲裏,有對兒時和青春的回憶,有對故鄉和親人的懷念,有穿行於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的月亮,有草原上好像斑斑白銀的羊群……多動聽的旋律,多美好的世界,唱着唱着,自己似乎又年輕了。唱歌常要深呼吸,而深呼吸,眾所周知,有益於健康。我跟幾位愛唱歌的老友現有定期的歌詠派對,自己也每天在家彈琴練唱,當你沉浸在音樂中,陶醉在歌聲裏,你哪會覺得你失落孤獨,哪有什麼人生苦短之憂。
晚年賦閒在家,有太多時間,往往不知如何打發,我們原有的一些愛好、特長便可乘機而入。愛書法的人揮起狼毫,愛烹調的人揮舞鏟勺,生平坎坷者寫起回憶錄,專家學者總結自己的職業生涯。余光中認為「翻譯也是解憂的良策」,我欣然同意。他說,譯者雖無作家那樣的名氣,但不必像作家那樣枯坐苦吟,譯書等於你總有一件事要做,也總有譯畢的一天,不會有一日虛度。余光中一手寫詩,一手撰散文,還有「第三隻手」忙於翻譯,所以他親自體會到「以翻譯解憂要比創作來得可靠」。
我在疫情期間,也就以翻譯解憂,菲利普.羅斯的長篇小說《我作為男人的一生》逼我坐在家裏,也就暫時忘了新冠病毒,卻見羅斯筆下的男男女女為成婚、離異和贍養費鬧出很多笑話,我也就不時莞爾。目前我整天對着阿瑟.米勒的戲劇論文皺眉頭,但不是憂,不是愁,因為翻譯再難也不如上青天,書肯定會譯完的。
最後得談到旅行。老人身心健康,出門旅遊,自然是豪爽之舉。哲人培根說過:「旅行補足少年的教育,增多老年的體驗。」我們很多人青壯年時期哪有時間離家遠遊,哪有心思恣情山水,現在該是彌補之時。如今我們不必像先人那樣備嘗旅途辛苦,我們可乘飛機而飛,乘郵輪而遊,去看看世界,去周遊列國,去像蘇東坡一樣,「求天下奇聞壯觀,以知天地之廣大」──在壯觀的天下,在廣大的天地,我們或許就沒有很多需解之憂了。
余老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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