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知足常樂。然而,當人過分樂於知足,又可能變得消極,不求上進,生活於平庸,正如十九世紀英國效益主義哲學家密爾(John Stuart Mill)說道:「寧願當不知饜足的蘇格拉底,也不做知足常樂的呆瓜。」
密爾的說話,固然有他的道理,但同時反映了一般人對於「知足」的誤解。早於古希臘時代,斯多葛學派的愛比克泰德(Epictetus)便說道:「別要求萬事萬物如你的心意。每件事順其自然發展,人生就會順順利利。」
表面上,愛比克泰德教導我們「知足」,但實際上,他強調的是「知變」。我們不是單純地、被動地樂於現狀,而是知道「每件事順其自然發展」。發展,即變化,在變化之中,我們繼續生活,而不是無知地在痛苦中等待生命結束。
這讓我想到北宋文人王禹偁的《黃岡竹樓記》。此文幾乎全為寫景、敘事,卻又鮮明地寫到了知變的生活態度。話說,王禹偁來到黃岡竹樓,享受既幽靜又遼闊的風光。公餘閒暇之時,他身披「鶴氅衣,戴華陽巾,手執《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慮。」
在這消除世俗煩慮之間,王禹偁欣賞山光水色,又「見風帆沙鳥,煙雲竹樹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煙歇,送夕陽,迎素月」。不少人讀文到此,都會着眼於王禹偁「送夕陽,迎素月」的知足,但我卻執著於他「手執《周易》一卷」。
《周易》,即《易經》。易,即變。為什麼是手執《易經》而不是別的書呢?我認為,這代表他明白「知變」之道,乃自處於變化之中的道理。這道理去到文末,更有所呼應。
王禹偁寫到,有人說黃岡竹樓的竹瓦只能用十年,如果蓋上雙層,也就只能用二十年,但他反問:「未知明年又在何處,豈懼竹樓之易朽乎?幸後之人,與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樓之不朽也!」
《周易》這門學問中,有一個基本原則叫作「三易」,意思是說《易經》包括了三個大原則:就是一、變易;二、簡易;三、不易。當我們知道「變易」,便不怕腐朽,更會主動努力、修補缺陷,好心安地面對未來的變化。當我們明白宇宙間萬事萬物,有許多是我們的智慧知識沒有辦法了解的。「簡易」是最高的原則,宇宙間無論如何奧妙的事物,當我們的智慧夠了,了解它以後,就變成為平凡,最平凡而且非常簡單。當我們明白「不易」,萬事萬物隨時隨地都在變的,可是卻有一項永遠不變的東西存在,就是能變出來萬象的那個東西是不變的,那是永恆存在的。
易經哲理,包羅萬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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