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世與悲觀,有時候只是一線之差。南朝梁人劉峻曾寫下《辨命論》,節錄:「命也者,自天之命也。定於冥兆,終然不變。鬼神莫能預,聖哲不能謀,觸山之力無以抗,倒日之誠弗能感。短則不可緩之於寸陰,長則不可急之於箭漏。至德未能逾,上智所不免。是以放勳之世,浩浩襄陵;天乙之時,焦金流石。文公疐其尾,宣尼絕其糧。顏回敗其叢蘭,冉耕歌其芣苡。夷叔斃淑媛之言,子輿困臧倉之訴。聖賢且猶若此,而況庸庸者乎?至乃伍員浮屍於江流,三閭沈骸於湘渚。賈大夫沮志於長沙,馮都尉皓髮於郎署。君山鴻漸,鎩羽儀於高雲;敬通鳳起,摧迅翮於風穴。此豈才不足而行有遺哉? 」文中援引不少歷史人物,說明賢人如顏回、子路等都未能有所善終或善報,而楚穆王、柳下跖等奸險的人作惡多端,卻長壽而終。劉峻想說明的是:人的生死禍福,取決於命定而非人為。
於是,劉峻寫道:「君子居正體道,樂天知命,明其無可奈何,識其不由智力。逝而不召,來而不距,生而不喜,死而不慼。瑤台夏屋,不能悦其神;土室編蓬,未足憂其慮。不充詘於富貴,不遑遑於所欲。豈有史公、董相《不遇》之文乎? 」也就是說,有德行的人遵守正道,樂於順應天意,安於自身的境遇,明白人對天意的無可奈何,理解其不會因人力而有所變,過去的無法重來,到來的無法拒絕,不因活着而欣喜,也不因死去而悲傷。
有人認同劉峻,認為他的道理豁達、出世,但也有人批評此說,指出當中的悲觀意識,甚至犬儒。我想,這認知的落差還是來自於如何註釋「無可奈何」與「樂天知命」。
處之泰然,不等同於無所作為。莊子在《人間世》便說:「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換言之,「安之若命」乃是我們領悟到生命的各種無可奈何,且非人力所能抗拒或掌控之時的一種選擇,也是一種德行的主動實踐。
「樂天知命」之說,讓我想到英國科學家詹姆斯.洛夫洛克(James Lovelock)的「蓋亞假說」。此說假設「蓋亞」是一名大自然的監管者,按照其原則控制地球的溫度、海水鹽度、氧氣等等來維持生態的整體運作。
在這運作之下,不單是你,或我,或任何個人都變得不重要,而是整個人類群體也不重要,因為它只是巨大生態系統中的一顆齒輪,甚至是一顆阻礙了系統好好運作的齒輪。
「蓋亞假說」指出,人類可能會因為生態與氣候的變化而煩惱,甚至視之為「問題」,但對於蓋亞來說,這不過是祂需要管理的日常運作。那麼,這是一種無可奈何嗎?可能吧,但洛夫洛克的假說不會叫停我們去保護環境的意識,卻是教導我們以「蓋亞」的視角,無私的愛護大自然。這也是我所理解的樂天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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