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高畑勳導演動畫《百變貍貓》中,深山中那群道行各有高低、擅長變形的貍貓妖怪,最後怎也敵不過排山倒海的新市鎮發展,幾乎被趕盡殺絕。我不敢說其實妖怪怕人,多於人怕妖怪,但城市扼殺人們對妖怪的想像,是毋庸置疑的;從城市的窗戶望出去,全是密麻麻的高樓大廈和整齊井然的道路,還有什麼神秘性可言?城市還有哪寸空間是人跡不至,會在幾百萬人眼皮底下走漏呢?
尤其在香港,妖怪更難以生存。黃子華在1999年的棟篤笑「拾下拾下」說過:「為什麼香港拍不出《X檔案》?因為,在香港沒有什麼是不可思議。一切都源於要搵食,搵食就是所有謎團的答案。」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當然,香港一樣有都市傳說,然而除了個別例子外,能廣泛流傳的並不多,坊間也不像日本的妖怪文化般,有持續後勁把各種傳說變成藝術創作的材料。現在再談起鑿穿了鬼門關的彩虹站月台、九廣鐵路的小孩扮火車閙鬼廣告、《天天日報》曾言之鑿鑿地報道的恐怖老婦快相,好像只是某種懷舊拾趣。
不過,近期有年輕一輩為香港的妖怪和傳奇注入新生命。與「妖怪大行進」同期展出的「香港鬼怪百物語」(即日至5月5日,香港藝術中心賽馬會展廊),非常有趣呀!香港本地藝術團體「豚肉窩貼」受日本百鬼夜行的啟發,收集並紀錄本土民間鬼怪百物語,一探百年魑魅魍魎,以卡通插畫重新演繹多個本地流傳過的奇異傳聞,用新時代方式活化香江地道文化 。本地鬼怪遍佈香港島、九龍、新界,不過則以可愛的面貌現身,變得不再恐怖嚇人。豚肉窩貼用上輕鬆盞鬼的畫風,設計出不同妖鬼角色,打破傳統毛骨悚然的形象;以「食玩貼紙」的載體,演繹各個香港歷史上的鬼魅奇譚,盼以藝術創作保育民間歷史。
香港鬼怪的傳奇
上世紀七十年代,房署在當年的藍田邨15座外牆,畫上了一條七色彩龍。曾經有過一個傳說,話說當年藍田邨有水妖作亂,居民半夜常常無故聽到水聲,明明無雨的夜晚,天花與走廊也會出現大量水跡,於是為了鎮壓水妖,政府便在15座外牆繪上彩龍,以保太平。
一日,天降異像,風雲變色,街坊望出海上,赫然看見彩龍與水妖在天上搏鬥,最後彩龍雖然把水妖打敗,卻遍體鱗傷,慘勝而回。翌日大家跑到街上一看,果然發現15座外牆的彩龍剝落褪色,最後更要由房署人員修復。這一個,就是七十年代哄動一時的都市傳聞。時至今日,筆者問起身邊朋友,卻是取笑的多,聽過者少。聽來驟似無稽之談,曾幾何時卻是升斗市民茶餘飯後的消閒熱話。
在那個沒有互聯網絡fact check的年代,都市傳聞其實十分普遍,皆因許多消息都是靠口耳相傳,一傳十,十傳百,有時候推上報紙,甚至能造就銷量。
要數香港最轟動的都市傳聞,「溫莎大廈狐仙事件」、「金鐘兵房鬧鬼事件」、「屯門公路鬼影快相」與「九廣鐵路恐怖廣告」都可謂難分軒輊,到後來電台靈異節目言之鑿鑿的「大頭怪嬰」,都曾經為這個小城市留下引人入勝的傳奇。我還清楚記得,小學的時候如何被九廣鐵路那個靈異廣告嚇得難以入眠;中學時亦曾與三五知己,對當年贊育醫院出現過大頭怪嬰深信不疑。
其實都市傳聞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城市的文化風俗,記錄了某個年代的社會面貌。就以藍田邨的彩龍傳說為例,之所以風行一時,實際與當時的社會狀態不無關係。有傳當年邨內滲水,是因為興建時工程出現漏洞,甚至可能與當時流行的「鹹水樓」有關。而在那個時候,社會上更有所謂「正、提、反、脫、風、火、除、謠」等千門八將,而那一段龍妖相搏的精彩故事,其實是八將之中的「謠將」造遙歛財的技倆。
另一個不得不提的都市傳聞,就是華富邨的「石棺」傳說了。傳聞六十年代落成的華富邨,所在之處其實是一個亂葬崗 (Come on,其實香港有邊道唔係亂葬崗呢?)。話說華富邨興建之時,工程人員發現了一副石棺,碰者非死即傷,無法移走,最後只能把石棺原址安放,再以水泥封印。所以時至今日,這一副石棺其實仍然在屋邨之內。早前大台記者就與鬼王潘紹聰到訪上址,以一牆之隔,欲窺探傳聞中那副不知是否虛實的石棺。後來「鬼王潘」更提議她以石棺為題,加入香港地道「殭屍」元素,創作一套舞台劇於明年上演。
都市傳說迷人之處,在於其無從證實,雖則多為穿鑒附會,但亦有一些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但不論真假,香港的都市傳聞也如土產一般,除了為市民大眾提供娛樂,也為影視創作供應了大量題材,為這個地方添上了一份奇幻色彩。
今天是一個沒有傳說的年代,網絡資訊宛如一盞大光燈,把生活照得蒼白赤祼,年青一代恐怕未必知道,昔日在鎢絲燈泡之下,我們曾經有過一段絢麗詭秘的快樂時光。更何況,在這個人比鬼還猙獰的年代,滿街煙霧彌漫,可怕的事已經夠多,難道還有人怕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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