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和不遇

人生世,總在遇和不遇之間。作為退休理科教師,我們遇到同好者一起寫博文,同一議題,可各抒己見,有時會遇到教過的學生、共事的老師、久違的上司,什麼樣的熟人、朋友,什麼樣的男人、女人,全不由我們做主,卻決定我們的電腦瀏覽器博文和瀏覽的博客以前在學校工作,如果工作順利、生活幸福,某一天早上醒來,我們會感謝命運,讓自己在那些重要的時刻遇到了合適的人,可能是同事的幫助,勤奮的學生如果某日諸事不利,那麼,會遇到倒楣的事情,忘記帶教具,忘記這,忘記那。生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佔據人一生大部分時光的,是他的職業生涯,平時人們常講的遇和不遇,也多指工作和職業中的遭際。退休後遇到的,多是舊同學,興趣相似的羣組,在談天說地之際,偶有佳作,不想輕易忘記,乃存之於小方塊中,給遇和不遇的博客觀賞,如此而已!

2024年4月8日 星期一

再談各地文字

倉頡造字?

中國文化自古有「崇拜」文字的傾向。傳說黃帝的史官倉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有了文字,人類發展出文明,上天像下雨般降粟,造福人類。人不再迷信,鬼失去賄賂,怎能不夜間傷心大哭?黃帝感謝頡,賜以「倉」姓,倉字「君上一人,人下一君」。

魯迅在《漢文學史綱要》表示,文字經過長久時間逐漸形成。有沒有倉頡此人,頗成疑問,就算有,也不可能一人造字。最早記載「倉頡造字」的是荀子,《解蔽》篇云:「好書者眾矣,而倉頡獨傳者,壹也。」各諸侯國有不同文字(書),最盛行或最好的(壹也)是倉頡的文字。荀子說法,可佐證魯迅推論。此推論類近「約定論」。

「倉頡造字」的傳說,卻符合了「本質論」。話說:倉頡觀天象,察萬物,造出的文字與事物「本質」相符。「字聖」許慎在《說文解字序》云:「蓋文字者,經藝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後,後人所以識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賾而不可亂也。」文字是本,有本才有道。用蘇格拉底的話說,文字是「模仿」道的工具。賾者,奧秘也;有文字,才可知萬物的奧秘,因而造字不可隨心所欲,亦不可胡亂解釋字的意思,許慎謂之「不可亂也」。換句話說,文字並非「約定俗成」。

許慎還解釋文字演化歷史:「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滋生繁衍)而寖多(逐漸增多)也。著於竹帛謂之書。」有學者統計過,《說文解字》全書解釋了九千多個字,其中不少是轉注之字。廣州大學語言學研究院院長孫雍長著《轉注論》,說明為何這麼多中文字皆由轉注產生,其真正涵義為何。

語文之爭

語言文字究竟「約定俗成」,抑或像蘇格拉底所說:「名稱就是事物,知道名稱也就知道事物」?這不單是語言學的問題,且是哲學乃至宗教的問題。

「約定俗成」意思指人為、任意,大眾沿用了便是正確的。伊斯蘭的《可蘭經》,對教徒來說,記載真神話語,怎可能「約定俗成」?猶太教的Torah(即《舊約》),亦是上主的說話。

據猶太人傳說,King Ptolemy曾命72名學者,將《舊約》由希伯來文翻譯成希臘文。每人都獨自翻譯,不許跟其他學者商量。結果,72名學者的譯本竟字字相同。這顯示了《舊約》所載是上主諭示給猶太人的真理,譯成任何語言都是不變的。

三師辯論

主張語言文字是「約定俗成」,稱為「約定論」(conventionalism)。跟「約定論」相反者,稱naturalism,有譯為「自然論」,我認為不妥當。伊斯蘭、猶太教主張:語言文字所述的不只是物理世界的「自然」,而是萬物之「本質」(nature),譯作「本質論」較合適。

二千多年前,柏拉圖的《克拉底魯篇》(Cratylus),講述克拉底魯和赫謨根尼(Hermogenes)一次辯論,兩人難分軒輊,找蘇格拉底(柏拉圖老師)評定誰正確。克拉底魯跟蘇格拉底同輩。據亞里士多德記載,他是柏拉圖第一個老師。他主張「本質論」。赫謨根尼亦是哲學家,他主張「約定論」。蘇格拉底死後,柏拉圖曾拜在赫謨根尼門下。此篇可以說是柏拉圖3個老師的辯論。

蘇格拉底慣用的辯證法是,首先擊倒對方論點,指出其謬誤,然後說出自己主張。面對兩個截然相反的觀點,蘇格拉底需要擊倒雙方的論點。文字可以分成兩大類語詞,一類名詞,另一類非名詞,即動詞、形容詞、副詞等等。《克拉底魯篇》用的onomata一字,直譯是「名稱」,其實包括上述兩類語詞。

赫謨根尼指出:「名稱」乃習俗的叫法,事物本身沒名字。中文稱「貓」為貓,英文稱cat,都指同一動物。名稱可分為公共名稱和私人名稱。貓是公共名稱,主人將自己的貓命名為「貓星人」,那「貓星人」便是私人名稱。主人叫牠「貓」,貓可能沒反應。叫牠「貓星人」,貓才會前來。由此可見,公共和私人名稱是約定的,即社會大眾和個人習慣用來稱呼東西的語文。大眾喜歡怎樣命名皆可以,但「名稱」確定了之後,就帶有規範和約束性質,個人不可任意改變,如指鹿為馬便錯誤。此謂之「約定論」。

英語霸權

人類為什麼發明語文?一、為了溝通;二、為了思考和認知。英國哲學家兼數學家羅素曾如此嘲笑「約定論」:何時見有一群智慧老人聚在一起,商議確定叫一頭牛為牛及一頭狼為狼呢?事實是,語言是社會強加於所有人的。每個嬰兒都不懂說話和不識字,語文是強加於嬰兒的。民族之間亦如是。諸民族如沒共通語,就無法溝通,即所謂「巴別塔困境」。現今,航空、海運、IT等等非用英語不可,決不是諸民族「約定」而成的,而是因為其他國家不能不跟從英語霸權。

人類思考和認識外在世界,求真、求善、求美,必須使用語文。蘇格拉底認為,語文是工具。數學、科學、經濟等等學問,為命名、描述、分析現象,找出事物規律,非要有跟事物「本質」相符合的語文不可。蘇格拉底說:「名稱模仿(mimic)事物」,就如一幅肖像、照片模仿真人。學問的語文,絕不能「約定俗成」。

在現代社會,人愈來愈透過語文和圖像認知真實(reality)。語文和圖像能以假亂真,建構一個「虛擬真實」取代真實,如德國哲學家尼采說:只有詮釋(interpretation),沒真理,一切都「約定俗成化」。今天的真善美,明天可以視為假惡醜。假新聞、半真半假資訊、立場先行的評論充斥,謾罵取代討論、辯難,皆因有圖未必有真相,語文脫離了事物「本質」。

蘇格拉底駁斥「約定論」後,亦反駁「本質論」,篇幅關係,本文無法簡述。最後,蘇格拉底罕有地沒作出定論,只說這個問題值得繼續思考,哲學家和語言學家至今仍爭辯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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