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強的煙火創作

意念大膽 屢惹爭議

蔡國強出生於福建泉州，父親在建國初期任新華書店經理，學識不但出眾，而且書法造詣甚高，是當地有名的書畫家。蔡國強少年時代都在文革中度過，那段時期的封閉、集體主義氣氛，對他後來的創作有一定影響。

蔡國強嘗言：「在某種意義上，毛澤東以其烏托邦式的浪漫與情懷影響了我們這一代所有藝術家。」他至今亦因此遭受不少譏諷、攻擊和曲解。無論如何，束縛與自由、爆裂的破壞和短暫的美、作品追求更廣闊高大的呈現，都是蔡國強歷年創作的重要母題。

蔡國強的煙火創作，粗略可分為兩種，一種是用煙火為素材在紙本上作畫，另一種則是在特定時空下發射煙花。八十年代是中國藝壇的黃金年代，正值青春的藝術家競相追求形式上的突破。蔡國強這時候開始試驗在紙本上炸出不規則圖案，這些爆炸燃燒後的灰黑痕跡，有隨機的偶然性，亦有抽象的線條美感。在蔡國強的煙火畫中，不難看出與傳統中國書法一脈相承、強調虛實和意境的美學。

另一邊廂，蔡國強的煙花噴射，可不只是過時過節的煙花匯演。從創作概念上，它們不少都有極為突出和衝擊性之處。例如他早年的代表作之一，《延長萬里長城一萬米計劃：外星人計劃第10號》就是用鋪在戈壁沙漠10公里的煙火軌跡，把長城（象徵中國的歷史和文化傳統）在當代重新延展。

他的《二十世紀項目：有蘑菇雲的世紀》，在美國多個具代表性地點引爆小鞭炮，以一抹隨風而逝的輕煙回應改變二十世紀走向的核爆陰影，既大膽又前衛。

蔡國強煙火騷污染西藏淨土 生態藝術爆危機

上月中運動用品品牌始祖鳥（Arc'teryx）與中國藝術家蔡國強合作，在海拔5000多米高的青藏高原展現煙火作品《昇龍》，模擬飛龍從山坡沖天上。作品影片在社交媒體廣傳，惹來大反響，狠批猶如「炸山」，借藝術之名摧毀高原生態。

雖然主辦方強調所用為可降解、燃放風險最低的煙花，但網民不賣賬；央視記者事後實地視察，見煙花包裝紙、膠樽及爆炸殘餘物四散，地上有多個如拳頭大小的引爆坑，證明主辦方沒做好環境保護和復原措拖。始祖鳥和蔡國強後來各自發聲明道歉，承認考慮不周，然而，藝術與生態的公共討論並沒因此偃息──人為藝術與自然之美，到底應如何拿捏平衡？生態藝術可如何發展下去？

如果對蔡國強不認識，單看《昇龍》在網上流傳的幾十秒短片或截圖，你可能會覺得他俗艷、膚淺，甚至有種好大喜功的浮誇作風。又或者會覺得，為什麼有人會笨到想去自然勝景放炸彈。

事實上，過去30多年，蔡國強一直在做這種大型煙花表演，在法國塞納河上、在2008年北京奧運開幕式、在美國內華達州世上首次原子彈試爆地點，都上演過蔡國強的絢麗煙火。而他之前也不是沒有遭受非議，例如2014年在上海黃浦江引爆《白天焰火》演出，就引來爆炸後粉塵會否影響當地居民健康的質疑。

專家稱沒有可能零破壞

《昇龍》之所以會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大程度是作品嚴重牴觸了一些自然保育和戶外活動的標準共識。在原始、未開發的自然景區，戶外運動愛好者都恪守「無痕山林」（leave no trace）的原則，強調盡量減少人為活動對環境的影響，生火、使用外來物料時都會格外小心，以尊重當地動植物為首要。

像展演《昇龍》的江孜熱龍鄉，高原生態非常脆弱和容易受損，萬一水源和泥土受到污染，就很難復原。有專家指出，即使煙火使用可降解物質，但因為高原微生物的種類和活躍程度不比一般環境，對高原環境始終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壞。再者，山脈一帶有不少小動物，如鼠、兔之屬，即使主辦方聲稱有事先撤離爆炸區的動物，但體積細小的小動物，肉眼難以察覺，而且光是爆炸時的強烈聲浪和氣流衝擊已足以致命，很難沒有無辜動物因而喪命。

除了《昇龍》在創作規劃上有問題之外，另一引起網民義憤的，是作品本身的商業性質。始祖鳥公司的背景和近年發展，特別值得一提。

始祖鳥是1989年創立的加拿大品牌，起初專營戶外攀岩用具，後來產物拓展運動外衣、背包等。2000年代初，始祖鳥（當時被稱為不死鳥）在香港漸漸流行起來，特別是十來廿歲的年輕男生，無不以擁有一個窄長得奇怪（對於日常出街或上課其實毫不實用）的始祖鳥背囊為榮，算是一時風尚。

2019年，中國安踏體育集團收購始終鳥及其芬蘭母公司，重新包裝為高檔時裝服飾品牌。所以有人戲稱始祖鳥為「戶外穿着的愛馬仕」，也有人將始祖鳥跟茅台、釣魚並稱為「中年三寶」。始祖鳥當時剛好遇上運動用品市場擴大，顧客對精緻、高級運動服飾有熱切需求，品牌短短幾年間就在內地市場紅火起來。

網民斥違品牌核心價值

始祖鳥易手後，積極搞公關宣傳打造形象，今次的《昇龍》，就屬於品牌的「向上致美」高原文化活動系列。「向上致美」此前已辦兩年，前年在雲南香格里拉做一場結合原住民和雲貴文化的時裝展；去年在喜馬拉雅山南迦巴瓦地區拍攝特輯，影片結合藏族文化和登山運動元素。《昇龍》企劃令不少始祖鳥支持者反感，覺得徹底背離品牌強調環保、與自然共存共生的核心價值。也難怪不少網民都會覺得，始祖鳥被中國集團收購後「變質」了，為名氣和商業利益已忘記初衷。

始祖鳥和蔡國強今次「老貓燒鬚」，在網上大翻車，向企業和藝術家發出一個重要訊息：現在普遍民眾的知識水平、公共參與、對企業和公眾人物的要求，已經提升很多；群眾不再只是被動的受眾，單向接收品牌經營的各種宣傳形象。而且，普羅大眾的價值觀，也有明顯轉移。對他們來說，一個品牌是否價廉物美，是否達世界級別，未必最重要；反而品牌能如何回應到消費者內心的需求和觀念，才是令品牌在新時代走得更長遠的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