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命運與「人類世」

　　地球的年齡有多大？這是個難題。但這難題被破譯了，科學界已認定，地球存在大約45.4±0.05億年。古地質名詞多以億年為單位繞得我們頭暈，距我們最近的是新生代第四紀自二百六十萬年前至今。

　　二十世紀開始，人類學家和古地質學氣候學家不甘心時代被劃分這麼粗，發明了一個新術語「人類世（Anthropocene）」，用它定義自人類出現以後的地球時間和地質年齡。人類世者認為，人類以前的地球年齡是物理年齡，人類出現以後的年齡才是地球的人文年齡。在人類出現以前，地球無論存在多少年，它跟人類生命和文化基本上是沒關係的。所以科學家認為有了人，地球和世界才有了意義。

　　在地球年齡的比照下，世間發生所有的事情都不過是一瞬。恩格斯說過，「從攀樹的猿群進化到人類社會之前，一定經過了幾十萬年──這在地球的歷史上只不過是人的生命中的一秒鐘。」以這種宏觀史學觀念看人類社會，滄海變桑田只是平常。

　　因此，上古氣候和古地質地貌學者創出了「人類世」的學說。他們討論人類出現以後的地質紀元─氣候和人文現象以及這些現象對今天人類生命的影響，其議題是宏觀和富啟發義的。

　　但「人類世」這個新術語在科學界的概念並沒有統一。雖然科學家都承認我們生活在人類世，但關於「人類世」的起源時間，現在有四種說法：一、起自石器時代人類農業發源。二、起點在一七八零年代歐洲蒸汽機發明及工業革命。三、起於一九四五年原子彈爆炸及以後的電子和新科技浪潮。四、人類世是個自人類誕生起具超長歷時性的長期過程，不能貿然定下某個瞬間或時間點為起點。

　　四個學派代表了四種觀點，但都以人類活動對地球的影響來作為立論起點。石器時代論有說服力，它標誌着人類誕生以後對地球的影響。從上古大型脊椎動物滅絕後，人類出現及其漁獵、農業發明、全球性遷徙等有史以來第一次對地球產生影響。石器時代以後人類獵殺活動等滅絕了很多動物，也用種植耕作等改變環境──人類是地球生物中第一個挑戰自然和有能力這樣做的動物；此前億萬年都是地球用自己的方式決定自然環境和氣候。

　　以蒸汽機和工業革命為起點學說也有其深刻性。它認為自石器時代開啟了人類進步模式，但這種進步極為緩慢，幾萬年時間對地球和氣候影響有限。人類真正大規模統治和破壞環境自蒸汽機發明和工業革命起。從那時到現在兩個多世紀來，人類對地球的影響和毀損超過了億萬年。工業革命後歐美的全球大殖民和現代工業、戰爭影響地球是人類世的標誌。

　　第三種說法也有說服力。它把人類影響地球和對自然資源的破壞加劇起點放到了一九四五到一九六零年代及原子和電子時代。這個時期隨着科技強權和全球化的拓展，人類極大消耗了地球資源而且極大破壞了地質和氣候環境，這不到一百年的時間對地球的破壞程度是過去幾億年都做不到的。人類被認為是地球生命史上獨一無二的全球性「超級捕食者」。研究表明，自人類文明誕生以來，百分之八十三的野生哺乳動物已經消失。根據世界自然基金會的《二零二零年地球生命力報告》，由於過度消費、人口增長和集約化農業，一九七零年至二零一六年間，百分之六十八的野生動物數量減少。這裏談的還僅僅是野生動物，至於地理地質、大氣和山川海洋的情形，更是個使人驚恐的數字。第四種說法當然有科學性，它以人類起源為起點，把人類世作為一個流動的概念，在於警醒我們的環境和氣候意識。

　　在人類誕生以前，地球上的物種皆無條件地受地球自然氣候的影響，一切聽天由命。地球是個任性的滅絕大師：億萬年來，它滅絕了龐大的恐龍、巨蜥、猛獁、劍齒象，史前巨大的昆蟲和如車輪般大的蚊子，沒想到今天它遇到了人類。地球上萬事萬物中，唯有人類能夠影響地球、氣候甚至宇宙空間的命運。但是人類也遭到了地球和大自然猛烈地反噬，地震、颶風、洪災和異常氣候也頻發生。

　　很顯然，人類不能完全自私隨心所欲地對待地球，這是眼下一個不分國籍、無論政治態度的地球人都應該關心的課題。無限攫取地球資源或者強者先得的掠劫行為貽害的肯定是我們的後代。人類世概念的提出對我們認識這些迫切問題有意義，它讓我們知道人類若想進步，不止要全世界和平共處，還要跟自己賴以生存的地球好好珍惜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