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在南非舉行第十五次金磚國家峰會,具有里程碑意義,會上接收阿根廷、埃及、埃塞俄比亞、伊朗、沙特阿拉伯、阿聯酋為新會員,6國將於明年元旦成為金磚正式成員。由於之前傳出金磚五國對擴員存有分歧,今次金磚一舉由5國擴至11國出乎外界預料。這次擴員體現了發展中國家團結合作的意願,符合新興市場整體利益,亦為金磚合作機制注入新活力。更重要的是,今次金磚擴員,反映出中國首創「金磚+」努力的成果,彰顯了中國在發展中國家中影響力正日漸擴大。
由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組成的金磚機制(BRICS),原是經濟學家奧尼爾(Jim O'Neill)2001年提出的金磚四國「BRIC」(當時尚未納入南非)概念,他當時預測,到2050年,這4個新興市場國家將成為世界主要經濟體。2006年,4國開啟金磚合作,4年後南非加入。5國人口佔全球總人口逾40%,在全球經濟分量愈發顯著,2001年,BRICS在全球GDP所佔比重約8%,七大工業國(G7)則佔65%;今天,5國GDP已佔全球26%,G7則降至43%。以GDP購買力平價計算,金磚五國已超過G7(佔全球總量為31.5%對30.4%),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期,到2028年,這一差距將達33.7%對27.8%。
金磚擴員,反映「全球南方」(The Global South)國家正發出愈來愈強烈聲音。過去20年,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高達80%,國內生產總值(GDP)的全球佔比由40年前的24%增至今天的逾40%。「全球南方」國家經濟增速普遍高於西方國家,這標誌着世界經濟重心正向發展中國家轉移。這也是所謂「東升西降」理論的重要依據。
金磚五國之間的雙邊貿易也強勁增長,今年前7個月,中國與另4個金磚國家之間貿易額約3257億美元,按年增長近兩成,顯示金磚國家之間經貿關係不斷加強,已成為全球經濟復蘇的重要動力。金磚對南方國家的最大吸引力當然是其經濟引領力,特別是其設立的「新開發銀行」(NDB),已成為由發達國家主導的世界銀行(World Bank)的替代選擇,雖然兩者規模仍相距甚遠。NDB迄今已向逾100個項目貸款330億美元,並吸收了孟加拉、埃及和阿聯酋3個非成員國。
雖然金磚否認自身是與G7抗衡的「反西方組織」,但正如國家主席習近平指出,金磚國家一直是獨立自主外交政策的倡導者、踐行者,「說公道話、辦公道事,不拿原則做交易,不屈從外部壓力,不做別國的附庸」。今年2月,中、俄與南非舉行了聯合海軍演習;在俄烏戰爭爆發後,一項調查顯示,80%的印度人和79%的中國人仍認為俄羅斯是「盟友」或「必要合作伙伴」;明年的金磚年度峰會將在俄羅斯喀山舉行,主題就是「安全合作」。
在此背景下,金磚組織確實被視為新興市場的機遇、南方國家代言人。因此,已有40多國有意「鍍金」,其中22國已提交申請。今次成功「鍍金」的6國,政經方面都有相當實力:阿根廷是南美洲第二大國;沙特與阿聯酋是能源富國,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和海灣合作委員會(GCC)主力;伊朗是地區大國,年初剛加入上海合作組織,外交上捷報頻傳;埃及為阿拉伯世界人口與軍力第一大國;埃塞俄比亞則是非洲首個獨立國家,非盟總部所在地。6國都與中國關係良好,其中沙特與伊朗剛在中國斡旋下復交。種種迹象顯示,中國是此次擴員的重要推手。中國在金磚組織內影響力日增。22年前,中國的經濟體量約為五國總量的一半,現已升至70%左右。中國一直主張,金磚組織不是封閉的俱樂部。2017年廈門金磚峰會首創「金磚+」合作模式,邀請部分非成員發展中國家代表出席對話。此後,這一模式不斷拓展,今次南非的「金磚+」對話會,有約60國代表出席。中方力主金磚擴員「水到渠成,勢在必行」,雖然金磚五國內部對擴員仍有分歧,但從最終結果看,中國取得重大外交勝利。
近年,中國日益意識到南方國家對大國博弈的重要性,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出口額去年首度超過對美日歐盟的出口總和。中國下月將出席在古巴召開的「77國集團和中國」(G77&China)峰會,習近平在南非宣示,中國「永遠是發展中國家的一員」,宣布成立40億美元「全球發展和南南合作基金」,中國金融機構即將推出百億美元專項資金,落實其「全球發展倡議」。這些舉措,加上力推金磚擴員,都被解讀為令中國成為南方國家「領頭羊」角色。
有分析認為,與G7國家意識形態一致、美國領導角色突出不同,金磚各國經濟水準、政治體制、意識形態差異巨大,特別是中印矛盾較深,今次因南非是國際刑事法院成員國,導致遭通緝的普京無法親臨峰會等,都顯示金磚機制更像一個新興國家間高層交流平台,是「不統一的聯合陣線」,總目標一致,卻各自為戰。必須認識到,當今世界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從一個為第三世界發聲的論壇,發展到一個去西方化的經濟互惠圈、政治互助組,金磚推動的國際秩序變革,遲早將會發生。
金磚國家組織擴容,形成足以與發達國家G7抗衡的新興國家集團,有論者稱之為再全球化。但今次它們開啟的全球化,與歐美發達國家早一輪的全球化大不相同,絕對不是舊全球化的重新啟動,而是屬新的全球化。二次大戰後的全球化,實際只是由美國一統歐美殖民帝國,替代歐洲殖民帝國。1956年蘇彝士運河之役後,歐洲殖民帝國陸續瓦解,美國全面接收歐洲殖民地的勢力範圍。即使殖民地獨立,還是困於美國為首歐美國家的政治、經濟、社會的控制底下。冷戰結束,蘇聯東歐變天,代表着美國式的全球化進行全球一統化。世界貿易組織在21世紀的發展,正是讓美國和歐洲的跨國企業把全球各國經濟歸納於它們的企業控制之內,美國歐洲政府借國際機構推行全球的美國化,不僅限於經貿,而是政治、社會、文化同時的一體化、全球化。
這樣的全球化,是把各國不同的體制全部統一於美國制度、歐洲或西方的價值之內,國際機構與跨國企業(製造業、礦產資源、科技與金融)主力推行,美國歐洲政府以軍事政治意識形態來迫使各國接受。或許比起19世紀殖民主義的全球化,沒有那樣的強暴,更多着重經濟、法律、政治與意識形態,但強制改變別國的體制、價值,用政治支持的市場力量掠奪別國資源,性質沒變。現代化的全球化實際代表了政治、經濟與文化的剝削、搶掠,追求的只是發達國家裏企業與精英的利潤利益最大化。
正因如此,美式全球化是靠戰爭武力驅動,也因此,被全球化的國家與民眾長期反抗。即使美國強大,被全球化國家反抗引致的戰爭此起彼落,沒有間斷。也正因如此,掠奪式的全球化被迫作了不少讓步。武力反抗與經濟競爭使這樣的全球化堅持不下去,一方面,反抗的國家反全球化,以對抗美國西方的欺壓;另一方面,美國等經濟競爭不了,便開始用畫地為牢或脫鈎方法來抵銷反抗國家的競爭優勢。
但金磚國家的擴容,顯示新興國家的團結,聯手推動以它們為主的全球化,響應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和全球發展倡議,用平等開放貿易和經濟合作來替代美國主宰的全球化,排斥美國歐洲的經濟勢力。這種全球化是新的全球化,真正的國際貿易自由化、一體化,今後世界便是去美國式全球化與建立新全球化的替代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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