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全球焦點放在中國閱兵,本地報道和分析也多數聚焦軍備點評,乃至揚言中國軍事力量已超越美國成世界第一云云──值得注意的是官方一直強調必須銘記歷史,所以主題除了是「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還包括「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如是者,過度強調中國的軍力有多強大,會否跟後半部分主題有所牴觸?甚或反而中了西方論述下懷?
由傳訊學角度切入,香港在「抗戰勝利80周年」的政治宣傳方面,即使已付出很大努力,卻仍會讓人感受到有些先天不足,主因有二:(一)港人過去對二次世界大戰的理解,基本上是「軸心國vs同盟國」,而並非內地長時間以全球反法西斯主義為主體意識;(二)此差異又帶出另一觀察──那就是香港教育制度甚少探討意識形態衍生之課題,就算偶有提及,與二戰相關的也很可能跟經濟有關(如布雷頓森林體制及美元霸權),較諸內地學生從小就受教導按意識形態辯論,社會就抗戰勝利意義所能明白並接收之訊息量和性質,自然不盡相同。
話雖如此,當下香港各界正全心全力拚經濟,要一般市民到精英階層現在學習何謂法西斯主義,汲取相關歷史教訓再了解其禍害,肯定需時甚久。故從公共教育及宣傳功效角度出發,讓港人知道法西斯主義此刻有哪些變體以及在什麼領域出現,繼而有所警惕並避免受誤導訊息影響,該是較符合本港現況卻不求即食,向前看兼更具實效的傳訊方式。
這兩年在西方知識分子圈的激烈辯論,是法西斯主義或新/後法西斯主義正在透過人工智能急速滲透全世界:《紐約客》雜誌更稱之為「科技法西斯主義」(Techno-Fascism),年初有題為〈馬斯克及科技法西斯主義如何來到美國〉的文章;哲學家齊澤克(Slavoj Žiek)去年底在牛津演講,也重點分析「軟性」法西斯主義與AI之間的關連。既如是,那末現時反法西斯運動的焦點,至少應該包含人工智能的發展和教育。
法西斯極右思維當中的文化優越性乃至優生學和軍事擴張思想等元素,近期陸續有學術研究,典型題目包括:極右思想如何隱藏在AI生成文字、AI大量生成影像和音樂塑造封閉性審美標準,另外亦有AI侵犯私隱的討論,乃至把AI發展刻意描述為世界大戰(借此支持美國政府當入股Intel),還有科技精英散播必須大規模消滅現存系統,方能保持自身強大的意識形態。上月本地報道有關幼稚園及小學生參加繪畫比賽涉嫌請槍的新聞,某程度也跟以上課題有關──人工智能進一步廣泛使用後,人人也可大量製作精緻的合成圖像,那所謂「家長請槍」還有沒有作用?甚至繼續舉辦繪畫比賽又有什麼意義?可是有多少人會深切反省,這個過程背後我們已不自覺限制了審美眼光、身份認同,並同時否定了其他可能性?
關於意識形態的辯論,從來複雜,卻又十分貼身。公眾要明白之重點,也許在於警醒人工智能背後總會反映某套價值取向,箇中取捨已非以單純提供資料為目的,因此使用多種AI並互相比較,應該成為學習過程的基本要求。更深層次的思考,包括使用AI之入門門檻,較過去幾次科技躍進(互聯網、社交媒體、內容分享平台)為高,由此衍生的科技鴻溝有機會不止跨年紀,而將會跨世代、跨階層亦跨產業,在破舊立新的過程中,只鼓吹轉型、再培訓或賦權,相對AI極大幅度削減人力資源而言,肯定不足夠。如何積極介入協助被淘汰人口,避免極右思想滋生,乃香港各界必須認清並盡快思考怎樣克服之大挑戰。

意識形態的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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