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和不遇

人生世,總在遇和不遇之間。作為退休理科教師,我們遇到同好者一起寫博文,同一議題,可各抒己見,有時會遇到教過的學生、共事的老師、久違的上司,什麼樣的熟人、朋友,什麼樣的男人、女人,全不由我們做主,卻決定我們的電腦瀏覽器博文和瀏覽的博客以前在學校工作,如果工作順利、生活幸福,某一天早上醒來,我們會感謝命運,讓自己在那些重要的時刻遇到了合適的人,可能是同事的幫助,勤奮的學生如果某日諸事不利,那麼,會遇到倒楣的事情,忘記帶教具,忘記這,忘記那。生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佔據人一生大部分時光的,是他的職業生涯,平時人們常講的遇和不遇,也多指工作和職業中的遭際。退休後遇到的,多是舊同學,興趣相似的羣組,在談天說地之際,偶有佳作,不想輕易忘記,乃存之於小方塊中,給遇和不遇的博客觀賞,如此而已!

2022年6月19日 星期日

提早退休

 

廿一世紀初畢業的一班同學早前班聚,邀請我們幾位過氣老師共聚。席間說到幾年前是談孩子教育,這個年代都在談提早退休,預期下回見面,大部分人都「下崗」,到時應該在談健康和養生吧。不論生於什麼世代,人生大概相似,離不開相近的軌迹,只是如人飲水,過程冷冷暖暖,得自己經歷和評斷。每次這樣想都有一下釋懷,管你賢愚俊俏,有錢沒錢,最終歸宿一樣,總算公平。

既然終點沒差,抵壘前務必好好過日子。日夜叨念着提早退休的同學,就是如此的心情,所說的提早,由五年到十年不等。其實人口老化,退休年齡會延後,在某些行業已出現了,愈來愈多人工作到六十五歲,之後逐年延長,連同這點一併考慮,則提早了起碼十五年。又,如果把人均壽命算進來,活到八十五六歲,說的是三十五年。

衝線前有三十五年「不上班」,對此人人感受不同。沒儲蓄的人着眼於「零收入」,即或有一點儲備,財務自由仍是頭號顧慮。目下身在非常困難處境的同學,期盼的未來,平靜安穩睡得香甜,而每天忽然多出那麼多時間,正好睡到自然醒。

真正重要的問題是:自然醒來後,大家想做什麼呢?朋友中有人永不言休,他們可是由衷地熱愛上班的,退休意味身分不同了,每天的規律不見了,到這時才想「如何打發時間」就太遲,想提早退休,現在便要好好計劃。

提早退休發生在教育界,學校出現新景象。以下只是其中兩個故事:主人翁分別是中學和大專老師。

電話一響,沒有來電顯示的,未必會接。試過錯失兒子的老師來電,大件事!中小學老師近年忙到團團轉,久不久要撥打陽光電話給家長之餘,該沒有多少位為人師表不懂網上教學。備課不可隨便在網上截圖,要考慮版權問題,什麼內容符合今時今日的法例要求,務必多加留意,要是問管理層、科主任,大家也在學習。回歸二十五年在即,老師的政治敏感度大大提升了嗎?

身邊朋友都有選擇以教師為終身職業,中小學與大學,課程的確大不同,但要面對的人事、行政等一籃子公務,都有共通之處。作為老師兼家長,下班回家想爭取與子女相聚,核對功課、跟進默書測驗與呈分試,快到晚上九時半,小學生是時候入睡。未溫習好,也不能再拖多一兩小時,小朋友有壓力,大人也一樣痛苦。子女入睡,家長就可以有時間跟進自己的「功課」。

翻開報章招聘版面,教育界的空缺不少。決定移民的不只前線教師,有的管理層,月入十多萬都去意已決。校園是社會的縮影,小孩子與大人都要適應新轉變。友人明明可以升上主任的職務,得到副校長推薦,她沒有即時拒絕,只是打從心底一萬個不願意。未來幾年,再加一萬多人工,不好麼?「人生不只為工作,都四十多歲,想留點時間給自己。」

一至五都忙,到周六亦未必可以休息。剛過去的周六,遇上劉校長,他正要與多位友校校長,一起在粉嶺出席禁毒活動的。「在沙士時,你有來學校訪問我,記得嗎?」轉眼近二十年,當年的人與事,怎會忘記。外界或許以為校園工作簡單不過,要是有機會身在其中,該會大開眼界。

從面書得悉,陸續有教過的學生提早退休並離開香港,臨走前的半年,不外忙碌於三樁事情;處理書籍、運送家具、吃餞行宴。理工科的朋友比較簡單,通常藏書不多,省下一事,只餘兩事,卻亦夠忙得焦頭爛額了。 

我向來認為65 歲才應須依例退休,其實學術研究和教學工作,這年紀仍在知識累積和判斷經驗的高峰,硬生生要退下來非常可惜,但規矩就是規矩,沒法戀棧,否則哪來空位讓新一代學者填補? 

交出位子,不一定是「新陳代謝」,卻必是「世代交替」,唯望整體而言,對學術和教育界都是好。有些學院的退休年齡更是60 而非65,我常想像在這年歲退休的學者,如手上握著尚未生鏽的屠龍寶刀,卻被排除於屠龍場外,望門興嘆,只好退歸野外,在風中自行舞刀練功。 

當然,有些前輩因為地位高、人脈旺,仍能以這種或那種的合約身分留在這間或那間學院,但他們終究並非主流,大多數學者仍然是在頭腦仍然非常活躍的時候「夠鐘返屋企」,從此以自由之身著書立說。幸好,說到底,有沒有合約只是有沒有工作,而學術研究是遠大於工作的「志業」,不該被困住,也無法被困住。 

甚至有前輩不屑被困住。他們說,不了,剛好65 歲,是時候走了,以前尚可考慮以一兩年的合約形式延任,但值此時勢,左是困,右是限,地雷處處,顧忌重重,值得嗎?能走便走,否則,身處其間,萬般心疼。 

餞行時,來自不同學府的幾位前輩感性話舊,談及退休後將最懷念學院生涯的哪個片刻。有人道,最想念數十多年前的那段歲月,學術自由氣氛濃烈,大家的學術熱情也高漲,常有激辯,在定期的閉門或公開研討會上,你砌我,我砌你,是非常刺激的「學術肉搏」遊戲。但近10 多年來,不知何故,研討會仍有,「肉搏」的激情卻不多見,參與者絕大多時候是客客氣氣或冷冷淡淡,發表論文就是為了發表論文,其他的對錯,懶得多談。 

有人附和並引伸道,是啊,不僅學術如此,行政亦是,昔日各校各系雖有如此或如彼的圈子對立,但有爭執比沒有爭執好,因為有爭執等於有監督,有助堵截「一言堂」的恐怖獨斷,遠勝於其後不知如何演變出來的沒有「制衡」而只剩「執行」。前輩說,當年在行政會議上,彼此惡言相向,我很生氣,但到了今天,我卻很懷念那段吵架的日子;吵架勝於沉默,學院本來就該是一個容許吵架、鼓勵吵架的地方,沉默等同「心死」,哀莫大於心死,學院的寧靜是世上最悲哀的寧靜。 

所以,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屠龍刀在手,自惜自賞,亦是另一種自尊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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