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和不遇

人生世,總在遇和不遇之間。作為退休理科教師,我們遇到同好者一起寫博文,同一議題,可各抒己見,有時會遇到教過的學生、共事的老師、久違的上司,什麼樣的熟人、朋友,什麼樣的男人、女人,全不由我們做主,卻決定我們的電腦瀏覽器博文和瀏覽的博客以前在學校工作,如果工作順利、生活幸福,某一天早上醒來,我們會感謝命運,讓自己在那些重要的時刻遇到了合適的人,可能是同事的幫助,勤奮的學生如果某日諸事不利,那麼,會遇到倒楣的事情,忘記帶教具,忘記這,忘記那。生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佔據人一生大部分時光的,是他的職業生涯,平時人們常講的遇和不遇,也多指工作和職業中的遭際。退休後遇到的,多是舊同學,興趣相似的羣組,在談天說地之際,偶有佳作,不想輕易忘記,乃存之於小方塊中,給遇和不遇的博客觀賞,如此而已!

2022年11月29日 星期二

花露水的香味

深夜上網觀電影《茉莉花開》,早年的章子怡,一人分飾三角:茉、莉、花,演出了三代人不同的人生際遇。影片從上世紀三十年代茉的故事開始講起,花露水貫穿了茉的整個人生,直至去世時,她的手裏還緊緊握著一瓶。

在中國真正站在女性主義立場上的影片並不多,特別是反映近代中國的影片裡大多數城市女性被描摹成交際花和妖媚的野雞,《茉莉花開》的意義在於它第一次在79年代後為中國上海近代女子的真正形象樹碑立傳,這樣的用心值得我們贊許。
據說影片做過一些修改,刪掉了鄒傑在自殺前的一些戲,作為一部誠意記錄上海女性命運的影片這樣的安排其實已經足夠。第五代的導演大抵都負載著他們年代的深刻,只要逮著機會就會借題發揮,《茉莉花開》最讓人震驚的不是阿花雨夜產子,而是阿花母親莉在文革裡的精神錯亂,她處於無法生子的嫉妒使得自己產生幻覺直接導致了鄒傑的死亡,這個段落極有政治話語的影射,它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文革變態的人際關係以及相互的不信任,這個夢魘的場面具有很強的控訴性。
在整部電影場景不多,它倒反而讓塑造人物塑造內心有了可能,而這些人物的性格淫浸著市井文化的印記,在選角上老一輩的陳沖一些戲份很是到位,特別是她臨窗坐在暮色裡的鏡頭有著上海女子的超然和端莊,境由人生,在流失的歷史裡人才是關鍵。上海已經被一大堆豫園和新天地式的偽仿建築佔據,城市的復原在資本時代已經顯得迷漫,與其在車敦製造繁華若夢的假相,還不如努力讓人物本身來反映時代的變遷,這點侯詠做到了。
侯詠和張獻的配合讓蘇童的小說成為了女性主義的史詩,在現實主義的框架裡導演對於人物的塑造具有寓言性,在莉口中所有的男人都叫高占非,這是一個陰柔上海形象的典型,作為四十年代紅極一時的小生,他代表著上海女性的嚮往,這種嚮往華麗而縹緲。而四代女人以兩個演員表演一方面可能是資金,而另一方面我們可以看到女性在這部電影裡相同的符號性,它就像隨著時局變遷的照相館,人成就著時局的風景,而照相館在此刻有了非常豐富的寓意。
看《茉莉花開》純屬偶然,我是在看完《理髮師》之後看的,然而看了我非常感動,一個外來導演能夠站在客觀的角度下拍攝上海很不容易,特別是當代導演鏡頭下的上海女子充滿了風塵味和妖媚,仿佛上海許久以來是野雞的天下。而侯詠在聖歌般的音樂裡讓一場花兒的暴雨裡產子的場面給了這個遠東城市得以在炮火和時局裡延續找到了理由,一種上海女人在嬌弱背後的隱忍和堅定,她們用自己的淚水和熱血為這個城市正名,同時,也讓我們看到那些沒有責任感的男人內心的軟弱和卑微,無論是攜款而溜的孟先生、貪圖錢財的娘舅(在導演筆記裡我看到張獻和侯詠對這樣一個角色設定的討論,其實。這樣的小白臉式的軟蛋在上海家庭進行遮蔽時一般稱為「爺叔」,而不是娘舅,娘舅在上海是被視為血親,一般不會瞎摻合)和畏懼哈勢力的工人子弟鄒傑都在關鍵時刻選擇了躲避,女性想依靠的男性在時局變換裡竟然如此不堪一擊,但是,侯詠沒有讓這些女人淪落風塵,她平靜地展示著這樣的剛毅和活著的堅決,特別是莉的那碗赤豆湯可謂是點睛之筆,殷實之家的女子是可以榮辱不驚的,這其實也是上海精神所在,無論是戰亂還是時局的動盪都無法撼動租界文化和石庫門文化的做派和風格,這些只有身居這樣文化氛圍的人才能感悟得到,侯詠的這部電影讓我想到了今村昌平在他電影裡女性對於男性的一貫救贖,而這樣超然的救贖和女性主義立場的堅定在大陸電影並不多見,這樣的影片背景是可以無限虛化的因為他講述的是人而不是物。
這個城市應該感謝侯詠,因為自《烏鴉與麻雀》以及文革之後,這個城市往往成為了登徒子意淫上海女子的工具,他們顧及的往往是女性旗袍開叉的幅度,他們根本沒有理解這個城市浮華背後的剛毅。
花兒雨中產子的鏡頭可以成為中國女性形象的代表,他們的活著不知要比男性艱難多少,可是,他們目光堅定,毫不妥協。
中國電影離不開政治的宿命,怎樣去更大限度的表現政治和人物命運的關係就是導演的智慧了,鄒傑的自殺和田壯壯在《藍風箏》裡有著非常痛苦的共鳴,在時局裡,人沒有對錯,有的只是你是否被強姦的宿命和《理髮師》一樣,《茉莉花開》同樣有著一場偷情戲,然而《茉莉花開》卻隱藏著一種城市精神,在813戰火紛飛裡片廠的偷情你可以理解為男女情欲,可是,更為深刻的意義在於活下去生生不息的寓意,這個寓意在充滿悲劇意味的電影裡通過四代女人的故事充分體現。
倘若說這部影片細節上有什麼瑕疵化,牡丹煙是一處,花兒回上海時那些送牛奶的箱子在當年還沒有進化到塑膠周轉箱,而80年代初的計程車上海以三個輪子的「烏龜車」居多,上海牌的計程車大抵要預約才能找到,不過這些對於整部電影而言無傷大雅。
陳沖曾經是這個城市最有知名度的演員,經過三十年的磨煉她的演技已經從好萊塢《大班》式的花瓶轉變為《面子》裡的演技派,在她的身上我們找得到這個城市固有的氣息和女人味,這些是章小姐扮演上海女子的女演員們應該學習和效仿的,而乖乖男陸毅在這部影片裡克制的演出確實值得贊許,在上海大多數受著「夾板氣」的男人都是這個樣子,他們不是熊樣,而是骨子裡對於女子的愛,這才是上海小男人的形象,一些隱忍當決不猥瑣。
《茉莉花開》裡面的人物關係曖昧令我們不悅,或是,從小高和莉、茉和「娘舅」的關係裡我們感受的不應該只是情欲,而我們應該更加細緻感受在大時局裡女性作為人的存在以及她所固有的特性,一個孤單的女人總是渴望情欲奇跡的,一個孤單的女人總是希望有個小高的。
女性,你的荷爾蒙決定了某些宿命,反過來,男性一樣。
當亞當夏娃被逐的那天,上帝決定了他們相互依存和折磨的運命活著,就會如此!

回頭說說花露水,它能散發奇香,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是摩登生活的象徵。彼時女人們常拿它來做香水,有錢人也喜歡拿噴了花露水的面巾來揩面。白先勇在《永遠的尹雪艷》裏寫客人們來尹公館裏打牌,到了下半夜,兩個娘姨便捧上雪白噴了明星花露水的冰面巾,讓大戰方酣的客人們揩面醒腦,然後便是一碗雞湯銀絲麵作宵夜。

花露水不但香,還具有清涼、驅蚊、止癢等功效。在我們七○後的童年集體記憶裏,少不了一瓶香噴噴的花露水。彼時家裏還沒有安裝空調,外面也無多少高樓大廈,孩子們常被蚊蟲咬得像個赤豆包,脖子也生出星星點點的痱子。花露水在我們眼裏就是「神仙水」,翡翠色的液體猶如祖母的綠寶石,發出晶瑩剔透的光澤。我們把細細長長的花露水瓶子倒過來,用手指沾上幾滴,塗抹在蚊蟲叮咬處。洗完澡,再倒點花露水抹在脖子上,薄荷的清涼,混合忍冬花的香氣,整個人籠罩在一種清爽乾淨的空氣裏。童年的夏天,還有一幕很難忘,媽媽每每擦拭涼席時,總愛在開水盆裏倒入一點花露水,把毛巾浸泡在香水中,擰乾後拿來擦涼席,席子就沾上了香氣。睡在沾了花露水清香的涼席上,簡直覺得自己像公主般一樣滿足。

童年時我們常使用「上海」牌或者「六神」牌花露水。有一天,和七十多歲的媽媽閒聊,她告訴我她小時候用過「雙妹」牌花露水。「雙妹」的招牌照,我在電影、雜誌或者懷舊景點的海報上看到過很多次,這張月份牌美女照,幾乎成為舊上海灘月份牌的代表作。每次看到,都很有年代感,兩位韶華正茂的姑娘,身著碎花旗袍,一位懷抱一束雛菊,一位挎著一隻花籃,彷彿剛剛從花園閒逛歸來,讓人產生時光倒流七十年的幻象。

看完《茉莉花開》的當夜,我便網購了一瓶香港廣生堂出品的「雙妹嘜」花露水,它才是花露水的鼻祖。同樣細細長長的玻璃瓶,花露水的顏色不是翡翠綠的,而是淡淡的檸檬黃。擰開蓋子,聞到一股薰衣草的香氣。其實現在已入冬季,我又住在十五層的高樓裏,蚊蟲叮咬自是不會再有,擁有一瓶「雙妹嘜」花露水,只不過為了滿足一下懷舊的心理。深夜刷劇或是寫稿寫累了,在太陽穴上抹點香香的「雙妹」,不但消疲,也令精神重新煥發。如今,花露水於我已成為一件調節心情的滋潤劑,它讓我在平淡的日子裏感受到了生活的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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