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和不遇

人生世,總在遇和不遇之間。作為退休理科教師,我們遇到同好者一起寫博文,同一議題,可各抒己見,有時會遇到教過的學生、共事的老師、久違的上司,什麼樣的熟人、朋友,什麼樣的男人、女人,全不由我們做主,卻決定我們的電腦瀏覽器博文和瀏覽的博客以前在學校工作,如果工作順利、生活幸福,某一天早上醒來,我們會感謝命運,讓自己在那些重要的時刻遇到了合適的人,可能是同事的幫助,勤奮的學生如果某日諸事不利,那麼,會遇到倒楣的事情,忘記帶教具,忘記這,忘記那。生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佔據人一生大部分時光的,是他的職業生涯,平時人們常講的遇和不遇,也多指工作和職業中的遭際。退休後遇到的,多是舊同學,興趣相似的羣組,在談天說地之際,偶有佳作,不想輕易忘記,乃存之於小方塊中,給遇和不遇的博客觀賞,如此而已!

2024年9月16日 星期一

特朗普與魯迅 綽號作武器

相信大家小時候都曾被人起過綽號(港人謂之改花名),也給別人起過綽號。

綽號大概可分為兩大類:一類無傷大雅,朋友間以示親切或欣賞;另一類則是有惡意的,旨在取笑、嘲弄甚至羞辱對方。

想不到這8年,特朗普竟以替別人起綽號,作為攻擊對手、爭取選票的武器。2016年,他給希拉莉起了綽號Crooked Hillary,當選總統;2020年,他稱呼拜登為Sleepy Joe,落選。今年,拜登退選,賀錦麗頂上,特朗普有點手足無措,一來堂堂男子漢給小女子起個羞辱的綽號,未免下品;二來,要給賀錦麗取個妥貼的綽號並不容易。他曾用Kamabla,但這帶有種族歧視的意味,Laffin'(即諧音laughingKamalaComrade Kamala……都不風行。

前兩屆選舉,希拉莉和拜登都沒以牙還牙,給特朗普起羞辱的綽號。民主黨沒聽取1960年代社區組織家和作家Saul Alinsky19091972)所說:「Ridicule is man's most potent weapon.」(嘲笑是人類最有力的武器),若能激怒對方反擊,對自己更有利。今次,賀錦麗副手沃爾茲(Tim Walz)給特朗普起綽號Weird(怪誕,或港人謂之怪雞)。為了勝選,雙方都不講風度了!

洋場惡少

在中文裏,取笑、嘲笑、譏笑、恥笑、嘲弄……都是用言語貶低和嘲諷別人,再嚴重便是破口大罵了;在英語世界,make fun of(取笑)屬於比較輕微;ridicule(嘲笑)即低貶別人,抬舉自己;deride(譏笑)是以蔑視口吻嘲笑別人,激怒對方才罷休。脾氣好的人可以容忍嘲笑,卻難忍譏笑。Mock(恥笑)則是毫不留情的羞辱,如古希臘劇作家Aristophanes在《雲》(The Clouds)劇中恥笑蘇格拉底。起綽號屬於哪一類?視乎具體情況而定。

中國文人之中,喜歡和擅長給人起綽號者要數魯迅,尤其跟其他文人打筆戰時。魯迅曾用筆名罵施蟄存,施蟄存識破,在報上跟魯迅筆戰。魯迅給他取了「洋場惡少」綽號;解放後,施蟄存被打為右派,遭受批鬥,這個綽號是原因之一。

史學家顧頡剛曾指魯迅著的《中國小說史略》有抄襲之嫌,激怒魯迅,遭他人身攻擊。顧頡剛患有紅鼻病,魯迅就稱他為「紅鼻」和「鼻公」;在講大禹治水的小說《故事新編.理水》,魯迅創作了一個鼻子紅到發紫的學者「鳥頭先生」,影射顧頡剛。這算不算幼稚的行為?

「起諢名也不易」 

魯迅喜歡和擅長給人起綽號,然而,他給別人起的綽號,沒多少個後世仍通行。誰會記得錢玄同綽號「爬翁」?許廣平叫「害馬」?可是,魯迅給小說人物起的綽號卻傳之後世,例如:阿Q、孔乙己、豆腐西施、假洋鬼子等等。這些人物的綽號,都由專名成了通名,即某類性格人物的典型。阿Q是用精神勝利法自欺的可憐小人物;胡適的差不多先生則是工作馬虎者的典型。

魯迅甚至認為,一部好小說,須為人物取個容易記得又傳神的綽號。他寫道:「創作難,就是給人起一個稱號或諢名也不易。假使有誰能起顛撲不破的諢名的罷,那麼,他如作評論,一定也是嚴肅正確的批評家。倘弄創作,一定也是深刻博大的作者。」

他自己就很欣賞《水滸傳》人物的綽號,如宋江綽號及時雨,扼要地表達了宋江的成功之道;花和尚魯智深、青面獸楊志、九紋龍史進、美髯公朱仝、母夜叉孫二娘等,則以其外貌為綽號,讓讀者想像其模樣;浪裏白條張順、鼓上蚤時遷、智多星吳用、神行太保戴宗等,則以能力為綽號。

一個精準的綽號,可以省卻作者許多筆墨,形象已經活靈活現於讀者眼前。荷馬史詩《伊里亞德》亦有同樣文學手法,如Achilles的綽號是跟神行太保異曲同工的Swift-footedHector則有綽號「馴馬者」。中國皇帝死後有諡號,等於其綽號,西方並非每個君王皆有綽號,出類拔萃者稱「大帝」,殘民者如俄羅斯的伊凡稱「恐怖伊凡」。

魯迅曾在文中指出,舊時訟師若要控告張三李四,便在狀紙給被告加上綽號如「六臂太歲張三」、「白額虎李四」,縣官一看,不用審犯已覺被告是流氓地痞,大多數罪名成立。

有失斯文

魯迅小時候,原本字豫山,因為同學給他起綽號「雨傘」——豫山的諧音——魯迅受不了,改為豫才,可見綽號威力之大。他童年時,因偷買畫冊遭父親痛打,後來得知是弟弟周建人告發他,便給建人起綽號「讒人」,作為報復;讒人者,進讒言之人也,周建人不明白其意思,魯迅改叫他「十足犯賤」,這已屬於破口大罵。綽號須有一點機智,破口大罵無異於罵街潑婦,有失斯文矣!

魯迅在日本留學期間,被戲稱為「富士山」,因日本的大清留學生,頭上盤着辮子,戴上白色學生帽,列隊而行,遠望去像行走的富士山。魯迅在東京聽章太炎講國學,同班有錢玄同和周作人等;錢玄同總是坐不安定,無論聽課或下課後聊天討論,總禁不住在榻榻米上爬來爬去。魯迅便給他取了綽號「爬來爬去」,四個字的綽號稍嫌累贅,後來簡化作「爬翁」。魯迅在給周作人的信中道:「《新青年》二號已出,但我尚未取得,已函託爬翁矣。」此「爬翁」即錢玄同。

罕有白象

這類綽號沒冒犯意味,近乎暱稱。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錢玄同給魯迅起綽號「貓頭鷹」,以魯迅經常凝神默坐,雙眼瞪着前方、極像佇立枝頭的貓頭鷹;林語堂給魯迅起的綽號是「白象」,並解釋:白象很罕有,特別可貴云云。林語堂是否以英文White Elephant揶揄魯迅?則無從稽考了。魯迅倒喜歡這個綽號,暱稱兒子海嬰為「小白象」。

魯迅對親人也起親暱的綽號。他弟弟周作人的綽號是「都路」,日語意思是仙鶴;周作人頗喜歡這個綽號,曾用「鶴生」為筆名。魯迅曾給許廣平起兩個綽號,一是「小刺蝟」,因他喜歡刺蝟,有個石刻的刺蝟鎮紙,另一個綽號是「害馬」;1925年,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學生發起運動,趕走壓制學生運動的校長,校長公布:將許廣平「即令出校,以免害群」。魯迅自此䁥稱許廣平為「害馬」,即害群之馬的簡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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